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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六十回 智武子分軍肆敵 逼陽城三將鬥力 (3)

東周列國志作者:馮夢龍發布:福哥

2020-8-26 02:16

荀罌傳令:第一次上軍出征,第二次下軍出征,第三次新軍出征。中軍兵將,分配接應,周而復始。但取盟約歸報,便算有功,更不許與楚兵交戰。公子楊干,乃悼公之同母弟,年方一十九歲,新拜中軍戎御之職,血氣方剛,未經戰陣。聞得治兵伐鄭,磨拳擦掌,巴不得獨當一隊,立刻上前廝殺。不見智罌點用,心中一股銳氣,按納不住,遂自請為先鋒,願效死力。智罌曰:『吾今日分軍這計,只要速進速退,不以戰勝為功。分派已定,小將軍雖勇,無所用之。』

楊干固請自效。荀罌曰:『既小將軍堅請,權於荀大夫部下接應新軍。』

楊干又道:『新軍派在第三次出征,等待不及,求撥在第一軍部下。』

智罌不從。楊干恃自家是晉侯親弟,逕將本部車卒,自成一隊,列於中軍副將范匄之後,司馬魏絳奉將令整肅行伍,見楊干越次成列,即鳴鼓告於眾曰:『楊干故違將令,亂了行伍之序,論軍法本該斬首。念是晉侯親弟,姑將仆御代戮,以肅軍政。』

即命軍校擒其御車之人斬之。懸首壇下,軍中肅然。

楊干素驕貴自恣,不知軍法;見御人被戮,嚇得魂不附體,十分懼怕中,又帶了三分羞,三分惱。當下駕車馳出軍營,逕奔晉悼公之前,哭拜於地,訴說魏絳如此欺負人,無顏見諸將之面。悼公愛弟之心,不暇致詳①,遂拂然大怒曰:『魏絳辱寡人之弟,如辱寡人。必殺魏絳,不可縱也!』

乃召中軍尉副羊舌職往取魏絳。羊舌職入宮見悼公曰:『絳志節之士,有事不避難,有罪不避刑,軍事已畢,必當自來謝罪,不須臣往。』

頃刻間,魏絳果至,右手仗劍,左手執書,將入朝待罪。至午門,聞悼公欲使人取己,遂以書②付僕人,令其申奏,便欲伏劍而死。只見兩位官員,喘吁吁的奔至,乃是下軍副將士魴,主侯大夫張老。見絳欲自刎,忙奪其劍曰:『某等聞司馬入朝,必為楊公子之事,所以急趨而至,欲合詞稟聞主公。不識司馬為何輕生如此?』

魏絳具說晉侯召羊舌大夫之意。二人曰:『此乃國家公事,司馬奉法無私,何必自喪其身?不須令仆上書,某等願代為啟奏。』

①不暇致祥:不等了解詳情。

②書:寫的申訴狀。

三人同至宮門,士魴張老先入,請見悼公,呈上魏絳之書,悼公啟而覽之,略云:

君不以臣為不肖,使承中軍司馬之乏①。臣聞:『三軍之命,繫於元帥;元帥之權,在乎命令。』

①乏:無能。此為謙詞,意為任職。

有令不遵,有命不用,此河曲之所以無功,邲城之所以致敗也。臣戮不用命者,以盡司馬之職。臣自知上觸介弟,罪當萬死!請伏劍於君側,以明君侯親親之誼。

悼公讀罷其書,急問士魴張老曰:『魏絳安在?』

魴等答曰:『絳懼罪欲自殺,臣等力止之,見在宮門待罪!』

悼公悚然起席,不暇穿履,遂跣足步出宮門,執魏絳之手,曰:『寡人之言,兄弟之情也;子之所行,軍旅之事也。寡人不能教訓其弟,以犯軍刑,過在寡人,於卿無與,卿速就職。』

羊舌職在旁大聲曰:『君已恕絳無罪,絳宜退!』

魏絳乃叩謝不殺之恩。羊舌職與土魴張老,同時稽首稱賀曰:『君有奉法之臣如此,何患伯業不就?』

四人辭悼公一齊出朝。悼公回宮,大罵楊干:『不知禮法,幾陷寡人於過,殺吾愛將!』

使內侍押往公族大夫韓無忌處,學禮三月,方許相見。楊干含羞鬱郁而去。

髯翁有詩云:

軍法無親敢亂行,中軍司馬面如霜。

悼公伯志方磨勵,肯使忠臣劍下亡?

智罌定分軍之令,方欲伐鄭。廷臣傳報:『宋國有文書到來。』

悼公取覽,乃是楚、鄭二國相比①,屢屢興兵,侵掠宋境,以逼陽為東道,以此告急。上軍元帥荀偃請曰:『楚得陳、鄭而復侵宋,意在與晉爭伯也。逼陽為楚伐宋之道,若興師先各逼陽,可一鼓而下。前彭城之圍,宋向戍有功,因封之以為附庸,使斷楚道,亦一策也。』

①相比:相鄰。

智罌曰:『逼陽雖小,其城甚固,若圍而不下,必為諸侯所笑。』

中軍副將士匄曰:『鼓城之役,我方伐鄭,楚則侵宋以救之。虎牢之役,我方平鄭,楚又侵宋以報之。今欲得鄭,非先為固宋之謀不可。偃言是也。』

荀罌曰:『二子能料逼陽必可滅乎?』

荀偃、士偃同聲應曰:『都在小將二人身上。如若不能成功,甘當軍令!』

悼公曰:『伯游介之,伯瑕助之,何憂事不濟乎?』

乃發第一軍往攻逼陽,魯、曹、邾三國皆以兵從。逼陽大夫妨斑獻計曰:『魯師營於北門,我偽啟門出戰,其師必入攻;俟其半入,下懸門以截之。魯敗,則曹、邾必懼,而晉之銳氣亦挫矣。』

逼陽子用其計。

卻說魯將孟孫蔑率其部將叔梁紇、秦堇父、狄彌等攻北門,只見懸門不閉,堇父同虒彌恃勇先進,叔梁紇繼之。忽聞城上豁喇一聲,將懸門當著叔梁紇頭頂上放將下來。紇即投戈於地,舉雙手把懸門輕輕托起。後軍就鳴金起來。堇父、虒彌二將,恐後隊有變,急忙回身。城內鼓角大振,妨斑引著大隊人車,尾後追逐。望見一大漢,手托懸門,以出軍將。妨斑大駭,想道:『這懸門自上放下,不是千斤力氣,怎抬得住?若闖出去,反被他將門放下,可不利害!』

且自停車觀望。叔梁紇待晉軍退盡,大叫道:『魯國有名上將叔梁紇在此!有人要出城的,趁我不曾放手,快些出去!』

城中無人敢應。妨斑彎弓搭箭,方欲射之。叔梁紇把雙手一掀,就勢撒開,那懸門便落了閘口。紇回至本營,謂堇父、虒彌曰:『二位將軍之命,懸於我之兩腕也。』

堇父曰:『若非鳴金,吾等已殺入逼陽城,成其大功矣。』

虒彌曰:『只看明日,我要獨攻逼陽,顯得魯人本事。』

至次曰:『孟孫蔑整隊向城上搦戰,每百人為一隊。狄虒彌曰:『我不要人幫助,只單身自當一隊足矣。』

乃取大車輪一個,以堅甲蒙之,緊緊束縛,左手執以為櫓;右握大戟,跳躍如飛,逼陽城上,望見魯將施逞勇力,乃懸布於城下,叫曰:『我引汝登城,誰人敢登,方見真勇。』

言猶未已,魯軍隊中一將出應曰:『有何不敢!』

此將乃秦堇父也。即以手牽布,左右更換,須臾盤至城堞。逼陽人以刀割斷其布,堇父從半空中蹋將下來。逼陽城高數仞,若是別人,這一跌,縱然不死,也是重傷。堇父全然不覺。城上布又垂下,問道:『再敢登麼?』

堇父又應曰:『有何不敢!』

手借布力,騰身復上。又被逼陽人斷布撲地,又一大跌。才爬起來,城上布又垂下,問道:『還敢不敢?』

堇父聲愈厲,答曰:『不敢不算好當!』

挽布如前。逼陽人看見堇父再墜再登,全無畏懼,倒著了忙。急割布時,已被堇父撈著一人,望城下一摔,跌個半熟。堇父亦隨布墜下,反向城上叫道:『你還敢懸布否?』

城上應曰:『已知將軍神勇,不敢復懸矣。』

堇父遂取斷布三截,遍示諸隊,眾人無不吐舌。孟孫蔑嘆曰:『詩云:「有力如虎。」此三將足當之矣!』

斑見魯將兇猛,一個賽一個,遂不敢出戰,吩咐軍民竭力固守。各軍自夏四月丙寅日圍起,至五月庚寅,凡二十四日,攻者已倦,應者有餘,忽然天降大雨,平地水深三尺,軍中驚恐不安。荀偃、士匄慮水患生變,同至中軍來稟智罌,欲求班師。不知智罌肯聽從否,再看下回分解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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