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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卅七卷 萬秀娘仇報山亭兒 (3)

警世通言作者:馮夢龍發佈:福哥

2020-8-26 02:09

    當夜,天昏地慘,月色無光,各自都去睡了,萬秀娘移步出那腳子門,來後花園裏,仰面觀天禱祝道:『我這爹爹萬員外,想是你尋常不近道理,而今教我受這折罰,有今日之事。苗忠底賊!你劫了我錢物,殺了我哥哥,殺了我當直周吉,騙了我身己。又將我賣在這裏!』就身上解下抹胸,看着一株大桑樹上,掉將過去道:『哥哥員外陰靈不遠,當直周吉,你們在鬼門關下相等我。生為襄陽府人,死為襄陽府鬼!』欲待把那頸項伸在抹胸裏自吊。

    忽然黑地裏隱隱見假山子背後一個大漢,手裏把着一條朴刀,走出來指着萬秀娘道:『不得做聲,我都聽得你說底話。你如今休尋死處,我救你出去,不知如何?』萬秀娘道:『恁地時可知道好!敢問壯士姓氏?』那大漢道:『我姓尹,名宗,我家中有八十歲的老母,我尋常孝順,人都叫做孝義尹宗。當初來這裏,指望偷些個物事,賣來養這八十歲底老娘,今日卻限撞着你。也是「路見不平,拔刀相助」,救你出去,卻無他事,不得慌!』把這萬秀娘一肩肩到園牆根底,用力打一聳,萬秀娘騎着牆頭,尹宗把朴刀一點,跳過牆去,接這萬秀娘下去。一背背了,方才待行,則見黑地裏把一條筆頭槍看得清,喝聲道:『着!』向尹宗前心便擢將來,扢折地一聲響。

    這漢是園牆外面巡邏的,見一個大漢,把條朴刀,跳過牆來,背着一個婦女,一筆頭槍擢將來。黑地裏尹宗側身躲過,一槍擢在牆上,正搖索那槍頭不出。尹宗背了萬秀娘,提着朴刀,拽開腳步便走。

    相次走到尹宗家中,尹宗在路上說與萬秀娘道:『我娘卻是怕人,不容物,你到我家中,實把這件事說與我娘道。』萬秀娘聽得道:『好!』巴得到家中,尹宗的娘聽得道:『兒子歸來。』那婆婆開放門,便着手來接這兒子,將為道兒子背上偷得甚底物事了喜歡,則見兒子背着一個婦女。婆婆不問事由,拿起一條柱杖,看着尹宗落夾背便打,也打了三四柱杖,道:『我教你去偷些個物事來養我老,你卻沒事背這婦女歸來則甚?』

    那尹宗吃了三四柱杖,未敢說與娘道。萬秀娘見那婆婆打了兒子,肚裏便怕。尹宗卻放下萬秀娘,教他參拜了婆婆,把那前面話對着婆婆說了一遍,道謝尹宗『救妾性命』。婆婆道:『何不早說。』尹宗便問娘道:『我如今送他歸去,不知如何?』婆婆問道:『你而今怎地送他歸去?』尹宗道:『路上一似姊妹,解房時便說是哥哥、妹妹。』婆婆道:『且待我來教你。』即時走入房裏,卻取出一件物事。

    婆婆提出一領千補百衲舊紅衲背心,披在萬秀娘身上,指了尹宗道:『你見我這件衲背心,便似見娘一般,路上且不得胡亂生事,淫污這婦女。』萬秀娘辭了婆婆。尹宗脊背上背着萬秀娘,迤邐取路,待要奔這襄陽府路上來。

    當日天色晚,見一所客店,姊妹兩人解了房,討些飯吃了。萬秀娘在客店內床上睡,尹宗在床面前打鋪。夜至三更前後,萬秀娘在那床上睡不着,肚裏思量道:『荷得尹宗救我,便是我重生父母,再長爺娘一般。只好嫁與他,共做個夫妻謝他。』

    萬秀娘移步下床,款款地搖覺尹宗道:『哥哥,有三二句話與哥哥說。妾荷得哥哥相救,別無答謝,有少事拜覆,未知尊意如何?』尹宗見說,拿起朴刀在手,道:『你不可胡亂。』萬秀娘心裏道:『我若到家中,正嫁與他。尹宗定不肯胡亂做些個。』得這尹宗卻是大孝之人,依娘言語,不肯胡行。萬秀娘見他焦躁,便轉了話道:『哥哥,若到襄陽府,怕你不須見我爹爹、媽媽。』尹宗道:『只是恁地時不妨。來日到襄陽府城中;我自回,你自歸去。』到得來日,尹宗背着萬秀娘走,相將到襄陽府,則有得五七裏田地。正是:

    遙望樓頭城不遠,順風聽得管弦聲。

    看看望見襄陽府,平白地下一陣雨:雲生東北,霧涌西南;須臾倒瓮傾盆,頃刻懸河注海。這陣雨下了不住,卻又沒處躲避。尹宗背着萬秀娘,落路來見一個莊舍,要去這莊裏躲雨,只因來這莊裏,教兩人變做:青雲有路,翻為苦楚之人;白骨無墳,變作失鄉之鬼。

    這尹宗分明是推着一車子沒興骨頭,入那千萬丈琉璃井裏。這莊卻是大字焦吉家裏。萬秀娘見了焦吉那莊,目睜口痴,罔知所措。焦吉見了萬秀娘,又不敢問,正恁地躊躕,則見一個人吃得八分來醉,提着一條朴刀從外來。萬秀娘道:『哥哥,兀底便是劫了我底十條龍苗忠!』尹宗聽得道,提手中朴刀,奔那苗忠。

    當時苗忠一條朴刀來迎這尹宗,元來有三件事奈何尹宗不得:第一是苗忠醉了;第二是苗忠沒心,尹宗有心;第三是苗忠是賊人心虛。苗忠自知奈何尹宗不得,提着朴刀便走。尹宗把一條朴刀趕將來,走了一裏田地,苗忠卻遇着一堵牆,跳將過去。

    尹宗只顧趕將來,不知大字焦吉也把一條朴刀,卻在後面,把那尹宗壞了性命。果謂是:螳螂正是遭黃雀,豈解堤防挾彈人。那尹宗一個,怎抵當得兩人。不多時,前面焦吉,後面苗忠,兩個回來。苗忠放下手裏朴刀,右手換一把尖長靶短背厚刃薄八字尖刀,左手捽住萬秀娘胸前衣裳,罵道:『你這個賤人!卻不是叵耐你,幾乎教我吃這大漢壞了性命,你且吃取我幾刀!』正是:

    故將挫玉摧花手,來折江梅第一枝。

    那萬秀娘見苗忠刀舉,生一個急計,一隻手托住苗忠腕子道:『且住,你好沒見識,你情知道我又不識這個大漢姓甚名誰,又不知道他是何等樣人,不問事由,背着我去,恰好走到這裏,我便認得這裏是焦吉莊上,故意叫他行這路,特地來尋你。如今你倒壞了我,卻不是錯了。』苗忠道:『你也說得是。』把那刀來入了鞘,卻來啜醋萬秀娘道:『我爭些個錯壞了你!』

    正恁地說,則見萬秀娘左手捽住苗忠,右手打一個漏風掌,打得苗忠耳門上似起一個霹靂。那苗忠睜開眉下眼,咬碎口中牙!那苗忠怒起來,卻見萬秀娘說道:『苗忠底賊,我家中有八十歲底老娘,你共焦吉壞了我性命,你也好休!』道罷,僻然倒地。苗忠方省得是這尹宗附體在秀娘身上,即時扶起來,救到甦醒,當下卻沒甚話說。

    卻說這萬員外,打聽得兒子萬小員外和那當直周吉,被人殺了,兩個死屍在城外五裏頭林子,更劫了一萬餘貫家財,萬秀娘不知下落。去襄陽府城裏下狀,出一千貫賞錢,捉殺人劫賊,那裏便捉得。萬員外自備一千貫,過了幾個月,沒捉人處。州府賞錢,和萬員外賞錢,共添做三千貫,明示榜文,要捉這賊,則是沒捉處。當日萬員外鄰舍,一個公公,七十餘歲,養得一個兒子,小名叫做合哥。

    大伯道:『合哥,你只管躲懶,沒個長進,今日也好去上行些個「山亭兒」來賣。』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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