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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廿卷 計押番金鰻產禍 (2)

警世通言作者:馮夢龍發佈:福哥

2020-8-26 02:09

    倏忽之間,周三入贅在家,一載有餘,夫妻甚是說得着。兩個暗地計較了,只要搬出去住。在家起晏睡早,躲懶不動。周三那廝,打出弔入,公然乾顙。計安忍不得,不住和那周三廝鬧。便和渾家商量,和這廝官司一場,奪了休,卻不妨得。日前時便怕人笑,沒出手,今番只說是招那廝不着,便安排圈套,捉那周三些個事,鬧將起來,和他打官司。鄰舍勸不住,奪了休。周三隻得離了計押番家,自去趕趁;慶奴不敢則聲,肚裏自煩惱,正自生離死別。

    討休在家相及半載,只見有個人來尋押番娘,卻是個說親的媒人。相見之後,坐定道:『聞知宅上小娘子要說親,老媳婦特來。』計安道:『有甚好頭腦,萬望主盟。』婆子道:『不是別人,這個人是虎翼營有請受的官身,占役在官員去處,姓戚名青。』計安見說,因緣相撞,卻便肯,即時便出個帖子。幾杯酒相待,押番娘便說道:『婆婆用心則個。事成時,卻得相謝。』婆婆謝了,自去。夫妻兩個卻說道:『也好,一則有請受官身;二則年紀大些,卻老成;三則周三那廝不敢來胡生事,已自嫁了個官身。我也認得這戚青,卻善熟。』話中見快,媒人一合說成。依舊少不得許多節次成親。

    卻說慶奴與戚青兩個說不着,道不得個少女少郎,情色相當。戚青卻年紀大,便不中那慶奴意,卻整日鬧吵,沒一日靜辦。

    爹娘見不成模樣,又與女奪休,告托官員,封過狀子,去所屬看人情面,給狀判離。戚青無力勢。被奪了休。遇吃得醉,便來計押番門前罵,忽朝一日,發出句說話來,教『張公吃酒李公醉』,『柳樹上着刀,桑樹上出血』。正是:

    安樂窩中好使乖,中堂有客寄書來。

    多應只是名和利,撇在床頭不拆開。那戚青遇吃得酒醉,便來廝罵。卻又不敢與他爭。初時鄰裏也來相勸。次後吃得醉便來,把做常事,不管他。一日,戚青指着計押番道:『看我不殺了你這狗男女不信!』道了自去,鄰裏都知。

    卻說慶奴在家,又經半載。只見有個婆婆來閒話,莫是來說親?相見了,茶罷,婆子道:『有件事要說,怕押番焦躁。』計安夫妻兩個道:『但說不妨。』

    婆子道:『老媳婦見小娘子兩遍說親不着,何不把小娘子去個好官員家?三五年一程,卻出來說親也不遲。』計安聽說,肚裏道:『也好,一則兩遍裝幌子,二則壞了些錢物,卻是又嫁甚麼人是得?』便道:『婆婆有甚麼好去處教孩兒去則個?』婆子道:『便是有個官人要小娘子,特地叫老媳婦來說,見在家中安歇。

    他曾來宅上吃酒,認得小娘子。他是高郵軍主簿,如今來這裏理會差遣,沒人相伴。只是要帶歸宅裏去,卻不知押番肯也不肯?』夫妻兩個計議了一會,便道:『若是婆婆說時,必不肯相誤,望婆婆主盟則個。』當日說定,商量揀日,做了文字。那慶奴拜辭了爹娘,便來伏事那官人。有分教做個失鄉之鬼,父子不得相見。正是:

    天聽寂無聲,蒼蒼何處尋?

    非高亦非遠,都只在人心。

    那官人是高郵軍主簿,家小都在家中,來行在理會本身差遣,姓李,名子由。討得慶奴,便一似夫妻一般。日間寒食節,夜裏正月半。那慶奴思衣得衣,思食得食。數月後,官人家中信到,催那官人去,恐在都下費用錢物。不只一日,幹當完備,安排行裝,買了人事,雇了船隻,即日起程,取水路歸來。在路貪花戀酒,遷延程途,直是怏怏。相次到家,當直人等接着。那恭人出來,與官人相見。

    官人只應得喏,便道:『恭人在宅干管不易。』便教慶奴入來參拜恭人。慶奴低着頭,走入來立地,卻待拜。恭人道:『且休拜。』便問:『這是甚麼人?』官人道:『實不瞞恭人,在都下早晚無人使喚,胡亂討來相伴,今日帶來伏事恭人。』

    恭人看了慶奴道:『你卻和官人好快活!來我這裏做甚麼?』慶奴道:『奴一時遭際,恭人看離鄉背井之面。』只見恭人教兩個養娘來:『與我除了那賤人冠子,脫了身上衣裳,換幾件粗布衣裳着了,解開腳,蓬鬆了頭,罰去廚下打水燒火做飯。』慶奴只叫得萬萬聲苦,哭告恭人道:『看奴家中有老爹娘之面。若不要慶奴,情願轉納身錢,還歸宅中。』恭人道:『你要去,可知好哩!且罰你廚下吃些苦,你從前快活也勾了。』

    慶奴看着那官人道:『你帶我來,卻教我恁地模樣!你須與我告恭人則個。』官人道:『你看恭人何等情性!隨你了得的包待制,也斷不得這事。你且沒奈何,我自性命不保。等他性下,卻與你告。』即時押慶奴到廚下去。官人道:『恭人若不要他時,只消退在牙家,轉變身錢便了,何鬚髮怒!』恭人道:『你好做作!兀自說哩!』自此罰在廚下,相及一月。

    忽一日晚,官人去廚下,只聽得黑地裏有人叫官人。官人聽得,認得是慶奴聲音。走近前來,兩個扯住了哭,不敢高聲,便說道:『我不合帶你回來,教你吃這般苦!』慶奴道:『你只管教我在這裏受苦,卻是幾時得了?』官人沉吟半晌,道:『我有道理救你處。不若我告他,只做退你去牙家轉變身錢,安排廨舍,悄悄地教你在那裏住。我自教人把錢來,我也不時自來和你相聚。是好也不好?』慶奴道:『若得如此,可知好哩!卻是災星退度。』當夜官人離不得把這事說道:『慶奴受罪也勾了。若不要他時,教發付牙家去,轉變身錢。』恭人應允,不知裏面許多事。

    且說官人差一個心腹虞候,叫做張彬,專一料理這事。把慶奴安頓廨舍裏,隔得那宅中一兩條街,只瞞着恭人一個不知。官人不時便走來,安排幾杯酒吃了後,免不得幹些沒正經的事。

    卻說宅裏有個小官人,叫做佛郎,年方七歲,直是得人惜,有時往來慶奴那裏耍。爹爹便道:『我兒不要說向媽媽道,這個是你姐姐。』孩兒應喏。忽一日,佛郎來,要走入去。那張彬與慶奴兩個相併肩而坐吃酒。佛郎見了,便道:『我只說向爹爹道。』兩個男女迴避不迭,張彬連忙走開躲了。慶奴一把抱住佛郎,坐在懷中,說:『小官人不要胡說。姐姐自在這裏吃酒,等小官人來,便把果子與小官人吃。』那佛郎只是說:『我向爹爹道,你和張虞候兩個做甚麼。』

    慶奴聽了,口中不道,心下思量:『你說了,我兩個卻如何!』眉頭一縱,計上心來:『寧苦你,莫苦我。沒奈何,來年今月今日今時,是你忌辰!』把條手巾,捉住佛郎,撲番在床上,便去一勒。哪裏消半碗飯時,那小官人命歸泉世。正是:

    時間風火性,燒卻歲寒心。

    一時把那小官人來勒殺了,卻是怎地出豁?正沒理會處,只見張彬走來。慶奴道:『叵耐這廝,只要說與爹爹知道,我一時慌促把來勒死了。』那張彬聽說,叫聲苦,不知高低,道:『姐姐,我家有老娘,卻如何出豁?』慶奴道:『你教我壞了他,怎恁地說!是你家有老娘,我也有爹娘。事到這裏,我和你收拾些包裹,走歸行在見我爹娘,這須不妨。』

    張彬沒奈何,只得隨順。兩個打疊包兒,漾開了逃走。離不得宅中不見了佛郎,尋到慶奴家裏,見他和張彬走了,孩兒勒死在床。一面告了官司,出賞捉捕,不在話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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