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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十卷 張廷秀逃生救父 (14)

醒世恆言作者:馮夢龍發布:福哥

2020-8-26 02:05

    卻說玉姐日夕母子為伴,足跡不下樓來。那趙昂妻子因老公選了官,在他面前賣弄,他也全然不理。這一日,外邊開筵做戲,瑞姐來請看戲,玉姐不肯。連徐氏因女兒不願,也不走出來瞧。少頃,瑞姐見廷秀在廳前這番鬧炒,心下也是駭異。又看見當場扮戲,故意跑進來報道:『妹子,好了!你日逐思想妹夫,如今已是回了,見在外邊扮戲!』玉姐只道是生這話來笑他,臉上飛紅,也不答應。

    徐氏也認是假話,不去采他。瑞姐見他們冷淡,又笑道:『再去看妹夫做戲!』

    即便下樓。不一時丫鬟們都進來報,徐氏還不肯信,親至遮堂後一望,果是此人。

    心下又驚又喜,暗嘆道:『如何流落到這個地位?』瑞姐道:『母親,可是我說謊麼?』徐氏不去應他,竟歸樓上說與女兒。玉姐一言不發,腮邊珠淚亂落。徐氏勸道:『兒!不必苦了,還你個夫妻快活過日。』勸了一回,恐王員外又把廷秀逐去,放心不下,復走出觀看。只見趙昂和瑞姐望裡邊亂跑,隨後王員外也跑進來。

    你道為何?原來王員外、趙昂,太守到時,與眾賓客俱躲入裡邊。忽見家人報道:『三官陪着太守坐了說話。』眾人通不肯信,齊到遮堂後張看,果然兩下一遞一答說話。王員外暗道:『原來這冤家已做官了,卻喬妝來哄我。懊悔昔時錯聽了讒言,將他逐出。幸喜得女兒有志氣,不曾改嫁,還好解釋。不然,卻怎生處?只是適來又傷了他幾句言語,無顏相見,且叫媽媽來做個引頭。』故此亂跑。

    自古道:賊人心虛。那趙昂因有舊事在心,比王員外更是不同,嚇的魂魄俱無。報知妻子,跑回房裡,打點收拾,明日起身,躲避這個冤家,連酒席也不想終了。正是:

    早知今日,悔不當初!

    且說王員外跑來撞見徐氏,便喊道:『媽媽,小女婿回了!』徐氏道:『回了便罷,何消恁般大驚小怪?』王員外道:『不要說起,適來如此如此。我因無顏見他,特請你去做個解冤釋結的。』徐氏得了這幾句話,喜從天降,乃道:『有這等事!』教丫鬟上樓報知玉姐,與王員外同出廳前。廷秀正送了太守進來,眾親眷都來相迎。徐氏道:『三官,想殺我也!你往何處去了?再無處尋訪!』

    廷秀方上前請老夫婦坐下,納頭便拜。王員外以手扶住道:『賢婿,老夫得罪多矣,豈敢又要勞拜!』廷秀道:『某實不才,不能副岳丈之望,何雲有罪!』拜罷起來,與眾親眷一一相見已畢。廷秀道:『趙姨夫如何不見?快請來相會!』

    童僕連忙進去。趙昂本不欲見他,又恐不出去,反使他疑心,勉強出來相見,說道:『適來言語衝撞,望勿記懷!』廷秀道:『我是不達,自取其辱,怎取怪姨夫?』趙昂羞慚無地。王員外見廷秀冷言冷語,乃道:『賢婿,當初一時誤聽讒言,錯怪你了,如今莫計較罷!』徐氏道:『你這幾年卻在那裡?怎地就得了官?』

    廷秀乃將被人謀害,直到做官前後話細說,卻又不說出兄弟做官的緣由。眾親眷聽了,無不嗟嘆。乃道:『只是甚冤家下此毒手,如今可曉得麼?』廷秀道:『若是曉的,卻便好了!』

    那時廷秀便說,旁邊趙昂臉上一回紅,一回白,好不着急。直聽到不曉的這句,方才放下心腸。王三叔道:『不要閒講了,且請坐着。待我借花獻佛,奉敬一杯賀喜。』眾親眷多要遜廷秀坐第一位。廷秀不肯,再三謙讓不過,只得依了他。竟穿着行頭中冠帶,向外而坐。戲子重新登場定戲。這時眾親眷把他好不奉承。徐氏自歸樓上,不在話下。

    卻說張權解審恤刑,卻原是楊洪這班人押解。元來捕人拿了強盜,每至審錄,俱要原捕押解。其中恐有冤枉,便要對審,故此脫他不得。那楊洪臨起解時,先來與趙昂要銀若干盤纏,與兄弟楊江一齊同去。及到轉來,將張權送入獄中,弟兄二人假意來回覆趙昂,又要需他東西。到了專諸巷內,一路聽得人說太守方才到王家拜望。楊洪弟兄疑惑道:『趙昂是個監生官,如何太爺去拜他?且又不是屬下。』

    到了王家門首,只聽得裡邊便鬧熱做戲,門首悄悄的不見一人,卻又不敢進去,坐在門前石上,等個人出來問個信。剛剛坐得,忽見一乘四人轎抬到門前歇下,走出一位少年官員,他二人連忙立起。那官員是誰?便是庶吉士張文秀。

    他跨入門來,抬頭看見二人,到吃一嚇。認得一個是楊洪,一個是謀他性命的公差。想道:『元來是他一路,不知為何坐在此間?』且不說破,竟望裡面而去。

    楊洪已不認得,向兄弟說:『趙昂多大官兒,卻有大官府來拜?』

    你道楊洪如何便認不得了?文秀當初謀他命時,還是一個小廝,如今頂冠束帶,換了一番景象,如何便認得出?文秀乃切骨之仇,日夜在心,故此一經眼,即便認得。

    且說文秀走入裡面,早有人看見,飛報進去道:『又有一位官府來拜了!』

    說猶未了,文秀已至廳前。眾親眷並戲子們看見,各自四散奔開,又單撇下廷秀一人。王員外原在遮堂後張看,這官員卻又比先前太守不同,廷秀也不與他作揖,站起身說道:『你來了!』那官府道:『如何見我來,都走散了?』廷秀忍不住笑。文秀道:『且莫笑!有句緊話在此。』附耳低聲道:『便是謀你我的公差與楊洪,都坐在外面。』廷秀驚道:『有這等事!如何坐在這裡?其中可疑。快些拿住,莫被他走了!』一面討上冠帶,換了身上行頭。文秀即差眾家人出去擒拿。

    廷秀一面換起冠帶,脫下身上行頭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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