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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八卷 施潤澤灘闕遇友 (4)

醒世恆言作者:馮夢龍發布:福哥

2020-8-26 02:05

    且說朱恩同母親、渾家正在那裡飼蠶,聽得雞叫,也認做黃鼠狼來偷,急點火出來看。才動步,忽聽見這一響,驚得跌足叫苦道:『不好了!是我害了哥哥性命也!怎麼處?』飛奔出來。母、妻也驚駭道:『壞了!壞了!』接腳追隨。

    朱恩開了中門,才跨出腳,就見施復站在中間,又驚又喜道:『哥哥,險些兒嚇殺我也!虧你如何走得起身,脫了這禍?』施復道:『若不是雞叫得慌,起身來看,此時已爲齏粉矣!不知是甚東西打將下來?』朱恩道:『乃是一根車軸閣在上邊,不知怎地卻掉下來?』將火照時,那扇門打得粉碎,凳子都跌到了。車軸滾在壁邊,有巴斗粗大。

    施復看了,伸出舌頭縮不上去。此時朱恩母、妻見施復無恙,已自進去了。那雞也寂然無聲。朱恩道:『哥哥起初不要殺雞,誰想就虧他救了性命!』二人遂立誓戒了殺生。有詩爲證:

    昔聞楊寶酬恩雀,今見施君報德雞。

    物性有知皆似此,人情好殺復何爲?

    當下朱恩點上燈燭,捲起鋪蓋,取出稻草,就地上打個鋪兒與施復睡了。到次早起身,外邊卻已下雨。吃過早飯,施復便要回家。朱恩道:『難得大哥到此,須住一日,明早送回。』施復道:『你我正都在忙時,總然留這一日,各不安穩。不如早得我回去,等空閒時,大家寬心相敘幾日。』朱恩道:『不妨得!譬如今日到洞庭山去了,住在這裡話一日兒。』朱恩母親也出來苦留,施復只得住下。

    到巳牌時分,忽然作起大風,揚沙拔木,非常利害。接著風,就是一陣大雨。朱恩道:『大哥,天遣你遇著了我,不去得還好。他們過湖的,有些擔險哩!』施復道:『便是。不想起這等大風,真箇好怕人子!』那風直吹至晚方息,雨也止了。施復又住了一宿。次日起身時,朱恩桑葉已採得完備。他家自有船隻,都裝好了。吃了飯,打點起身。施復意欲還他葉錢,料道不肯要的,乃道:『賢弟,想你必不受我葉錢,我到不虛文了。但你家中脫不得身,送我去便擔閣兩日工夫。

    若有人顧一個搖去,卻不兩便?』朱恩道:『正要認著大哥家中,下次好來往,如何不要我去?家中也不消得我。』施復見他執意要去,不好阻擋。遂作別朱恩母、妻,下了船。

    朱恩把船搖動,剛過午,就到了盛澤。施復把船泊住,兩人搬桑葉上岸。那些鄰家也因昨日這風,卻擔著愁擔子,俱在門首等候消息。見施復到時,齊道:『好了,回來也!』急走來問道:『他們那裡去了不見?共買得幾多葉?』施復答道:『我在灘闕遇著親戚家,有些余葉送我,不曾同眾人過湖。』眾人俱道:『好造化!不知過湖的怎樣光景哩?』施復道:『料然沒事。』眾人道:『只願如此便好。』

    施復就央幾個相熟的,將葉相幫搬到家裡。謝聲:『有勞!』眾人自去。渾家接著,道:『我正在這裡憂你,昨日恁樣大風,不知如何過了湖?』

    施復道:『且過來見了朱叔叔,慢慢與你細說。』朱恩上前深深作揖,喻氏還了禮。施復道:『賢弟請坐。大娘快取茶來,引孩子來見丈人。』喻氏從不曾見過朱恩,聽見叫他是賢弟,又稱他是孩子丈人,心中惑突,正不知是兀誰。忙忙點出兩杯茶,引出小廝來。施復接過茶,遞與朱恩。自己且不吃茶,便抱小廝過來,與朱恩看。

    朱恩見生得清秀,甚是歡喜,放下茶,接過來抱在手中。這小廝卻如相熟的一般,笑嘻嘻全不怕生。施復向渾家說道:『這朱叔叔便是向年失銀子的,他家住在灘闕。』喻氏道:『原來就是向年失銀的,如何卻得相遇?』施復乃將前晚討火落了兜肚,因而言及,方才相會,留住在家,結爲兄弟,又與兒女聯姻。

    並不要宰雞,虧雞警報,得免車軸之難。所以不曾過湖,今日將葉送回。前後事細細說了一遍。喻氏又驚又喜,感激不盡,即忙收拾酒餚款待。

    正吃酒間,忽聞得鄰家一片哭聲。施復心中怪異,走出來問時,卻是昨日過湖買葉的翻了船,十來個人都淹死了。只有一個人得了一塊船板,浮起不死,虧漁船上救了,回來報信。施復聞得,吃這驚不小。進來說向朱恩與渾家聽了,合掌向天稱謝。又道:『若非賢弟相留,我此時亦在劫中矣!』朱恩道:『此皆大哥平昔好善之報,與我何干!』施復留朱恩住了一宿。

    到次早,朝膳已畢,施復道:『本該留賢弟閒玩幾日,便是曉得你家中事忙,不敢擔誤在此。過了蠶事,然後來相請。』朱恩道:『這裡原是不時往來的,何必要請。』施復又買兩盒禮物相送,朱恩卻也不辭。別了喻氏,解纜開船。施復送出鎮上,方才分手。正是:

    只爲還金恩義重,今朝難捨弟兄情。

    且說施復是年蠶絲利息比別年更多幾倍。欲要又添張機兒,怎奈家中窄隘,擺不下工具機。大凡人時運到來,自然諸事遇巧。施復剛愁無處安工具機,恰好間壁鄰家住著兩間小房,連年因蠶桑失利,嫌道住居風水不好,急切要把來出脫,正湊了施復之便。那鄰家起初沒售主時,情願減價與人。及至施復肯與成交,卻又道方員無真假,比原價反要增厚,故意作難刁蹬,直征個心滿意足,方才移去,那房子還拆得如馬坊一般。施復一面喚匠人修理,一面擇吉鋪設工具機。自己將把鋤頭去墾機坑,約莫鋤了一尺多深,忽鋤出一塊大方磚來。揭起磚時,下面圓圓一個壇口,滿滿都是爛米。

    施復說道:『可惜這一壇米,如何卻埋在地下?』又想道:『上邊雖然爛了,中間或者還好。』丟了鋤頭,把手去捧那爛米,還不上一寸,便露出一搭雪白的東西來。舉目看時,不是別件,卻是腰間細,兩頭趫,湊心的細絲錠兒。施復欲待運動,恐怕被匠人們撞見,沸揚開去,急忙原把土泥掩好,報知渾家。直至晚上,匠人去後,方才搬運起來,約有千金之數。夫妻們好不歡喜!

    施復因免了兩次大難,又得了這注財鄉,愈加好善。凡力量做得的好事,便竭力爲之;做不得的,他也不敢勉強,因此里中隨有長者之名。夫妻依舊省吃儉用,晝夜營運。不上十年,就長有數千金家事。又買了左近一所大房居住,開起三四十張綢機,又討幾房家人小廝,把個家業收拾得十分完美。兒子觀保,請個先生在家,教他讀書,取名德胤。行聘禮定了朱恩女兒爲媳。俗語說得好:六親合一運。那朱恩家事也頗頗長起。二人不時往來,情分勝如嫡親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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