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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三卷 賣油郎獨占花魁 (2)

醒世恆言作者:馮夢龍發布:福哥

2020-8-26 02:05

    卜喬將隨身帶的乾糧,把些與他吃了,分付道:『你爹媽連夜走的。若路上不能相遇,直要過江到建康府,方可相會。一路上同行,我權把你當女兒,你權叫我做爹。不然,只道我收留迷失子女,不當穩便。』瑤琴依允。從此陸路同步,水路同舟,爹女相稱。到了建康府,路上又聞得金兀朮四太子,引兵渡江。眼見得建康不得寧息。又聞得康王即位,已在杭州駐蹕,改名臨安。遂趁船到潤州。

    過了蘇常嘉湖直到臨安地面,暫且飯店中居住。也虧卜喬,自汴京至臨安,三千餘里,帶那莘瑤琴下來。身邊藏下些散碎銀兩,都用盡了,連身上外蓋衣服,脫下准了店錢,止剩得莘瑤琴一件活貨,欲行出脫。訪得西湖上煙花王九媽家要討養女,遂引九媽到店中,看貨還錢。九媽見瑤琴生得標緻,講了財禮五十兩。卜喬兌足了銀子,將瑤琴送到王家。

    原來卜喬有智,在王九媽前只說:『瑤琴是我親生之女,不幸到你門戶人家,須是款款的教訓,他自然從願,不要性急。』在瑤琴面前又只說:『九媽是我至親,權時把你寄頓他家。待我從容訪知你爹媽下落,再來領你。』以此,瑤琴欣然而去。

    可憐絕世聰明女,墮落煙花羅網中。

    王九媽新討了瑤琴,將他渾身衣服,換個新鮮,藏於曲樓深處,終日好茶好飯,去將息他,好言好語,去溫暖他。瑤琴既來之,則安之。住了幾日,不見卜喬回信。思量爹媽,噙着兩行珠淚,問九媽道:『卜大叔怎不來看我?』九媽道:『那個卜大叔?』瑤琴道:『便是引我到你家的那個卜大郎。』九媽道:『他說是你的親爹。』瑤琴道:『他姓卜,我姓莘。』遂把汴梁逃難,失散了爹媽,中途遇見了卜喬,引到臨安,並卜喬哄他的說話,細述一遍。

    九媽道:『原來恁地,你是個孤身女兒,無腳蟹。我索性與你說明罷:那姓卜的把你賣在我家,得銀五十兩去了。我們是門戶人家,靠着粉頭過活。家中雖有三四個養女,並沒個出色的。愛你生得齊整,把做個親女兒相待。待你長成之時,包你穿好吃好,一生受用。』瑤琴聽說,方知被卜喬所騙,放聲大哭。九媽勸解,良久方止。

    自此九媽將瑤琴改做王美,一家都稱為美娘,教他吹彈歌舞,無不盡善。長成一十四歲,嬌艷非常。臨安城中,這些富豪公子,慕其容貌,都備着厚禮求見。也有愛清標的,聞得他寫作俱高,求詩求字的,日不離門。弄出天大的名聲出來,不叫他美娘,叫他做花魁娘子。西湖上子弟編出一隻【掛枝兒】,單道那花魁娘子的好處:

    小娘中,誰似得王美兒的標緻,又會寫,又會畫,又會做詩,吹彈歌舞都餘事。

    常把西湖比西子,就是西子比他也還不如。那個有福的湯着他身兒,也情願一個死。

    只因王美有了個盛名,十四歲上,就有人來講梳弄。一來王美不肯,二來王九媽把女兒做金子看成,見他心中不允,分明奉了一道聖旨,並不敢違拗。又過了一年,王美年方十五。原來門戶中梳弄,也有個規矩。十三歲太早,謂之試花,皆因鴇兒愛財,不顧痛苦;那子弟也只博個虛名,不得十分暢快取樂。十四歲謂之開花,此時天癸已至,男施女受,也算當時了。到十五謂之摘花,在平常人家,還算年小,惟有門戶人,以為過時。王美此時未曾梳弄,西湖上子弟又編出一隻【掛枝兒】來:

    王美兒,似木瓜,空好看,十五歲,還不曾與人湯一湯。

    有名無實成何干,便不是石女,也是二行子的娘。

    若還有個好好的,羞羞也,如何熬得這些時癢!

    王九媽聽得這些風聲,怕壞了門面,來勸女兒接客。王美執意不肯,說道:『要我會客時,除非見了親生爹媽。他肯做主時,方才使得!』王九媽心裡又惱他,又不捨得難為他,捱了好些時。偶然有個金二員外,大富之家,情願出三百兩銀子,梳弄美娘。九媽得了這主大財,心生一計,與金二員外商議,若要他成就,除非如此如此。金二員外意會了。其日八月十五日,只說請王美湖上看潮。

    請至舟中,三四個幫閒,俱是會中之人,猜拳行令,做好做歉,將美娘灌得爛醉如泥。扶到王九媽家樓中,臥於床上,不省人事。此時天氣和暖,又沒幾層衣服,媽兒親手伏侍,剝得他赤條條,任憑金二員外行事。金二員外那話兒,又非兼人之具。輕輕的撐開兩股,用些涎沫,送將進去。比及美娘夢中覺痛,醒將轉來,已被金二員外耍得勾了。欲待掙扎,爭奈手足俱軟,由他輕薄了一回。直待綠暗紅飛,方始雨收雲散。正是:

    雨中花蕊方開罷,鏡里娥眉不似前。

    五鼓時,美娘酒醒,已知鴇兒用計,破了身子。自憐紅顏命薄,遭此強橫,起來解手,穿了衣服,自在床邊一個斑竹榻上,朝着里壁睡了,暗暗垂淚。金二員外來親近他時,被他劈頭劈臉,抓有幾個血痕。金二員外好生沒趣。捱得天明,對媽兒說聲:『我去也!』媽兒要留他時,已自出門去了。從來梳弄的子弟,早起時,媽兒進房賀喜,行戶中都來稱賀,還要吃幾日喜酒。

    那子弟多則住一二月,最少也住半月二十日,只有金二員外侵早出門,是從來未有之事。王九媽連叫詫異,披衣起身上樓,只見美娘臥於榻上,滿眼流淚。九媽要哄他上行,連聲招許多不是。美娘只不開口。九媽只得下樓去了。美娘哭了一日,茶飯不沾。從此託病,不肯下樓,連客也不肯會面了。

    九媽心下焦燥,欲待把他凌虐,又恐他烈性不從,反冷了他的心腸。欲待由他,本是要他賺錢。若不接客時,就養到一百歲也沒用。躊躇數日,無計可施。

    忽然想起,有個結義妹子,叫做劉四媽,時常往來。他能言快語,與美娘甚說得着。何不接取他來,下個說詞。若得他回心轉意,大大的燒個利市。當下叫保兒去請劉四媽到前樓坐下,訴以衷情。劉四媽道:『老身是個女隨何,雌陸賈,說得羅漢思情,嫦娥想嫁。這件事都在老身身上。』九媽道:『若得如此,做姐的情願與你磕頭。你多吃杯茶去,免得說話時口乾。』劉四媽道:『老身天生這副海口,便說到明日,還不干哩。』劉四媽吃了幾杯茶,轉到後樓,只見樓門緊閉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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