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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卷 兩縣令競義婚孤女 (3)

醒世恆言作者:馮夢龍發布:福哥

2020-8-26 02:05

    卻說賈昌的老婆,一向被老公在家作興石小姐和養娘,心下好生不樂。沒奈何,只得由他。受了一肚子的腌臢昏悶之氣。一等老公出門,三日之後,就使起家主母的勢來。尋個茶遲飯晏小小不是的題目,先將廚下丫頭試法,連打幾個巴掌,罵道:『賤人,你是我手內用錢討的,如何恁地托大!你恃了那個小主母的勢頭,卻不用心伏侍我?家長在家日,縱容了你。如今他出去了,少不得要還老娘的規矩。除卻老娘外,那個該伏侍的?要飯吃時,等他自擔,不要你們獻勤,卻擔誤老娘的差使!』罵了一回,就乘著熱鬧中,喚過當直的,分付將賈公派下另一分肉菜錢,乾折進來,不要買了。當直的不敢不依。且喜月香能甘淡薄,全不介意。

    又過了些時,忽一日,養娘擔洗臉水,遲了些,水已涼了。養娘不合哼了一句。那婆娘聽得了,特地叫來發作道:『這水不是你擔的。別人燒著湯,你便胡亂用些罷。當初在牙婆家,那個燒湯與你洗臉?』養娘耐嘴不住,便回了幾句言語道:『誰要他們擔水燒湯!我又不是不曾擔水過的,兩隻手也會燒火。下次我自擔水自燒,不費廚下姐姐們力氣便了。』

    那婆娘提醒了他當初曾擔水過這句話,便罵道:『小賤人!你們當先擔得幾桶水,便在外面做身做分,哭與家長知道,連累老娘受了百般嘔氣。今日老娘要討個帳兒。你既說會擔水,會燒火,把兩件事都交在你身上。每日常用的水,都要你擔,不許缺乏。是火,都是你燒,若是難爲了柴,老娘卻要計較。且等你知心知意的家長回家時,你再啼啼哭哭告訴他便了,也不怕他趕了老娘出去。』

    月香在房中,聽得賈婆發作自家的丫頭,慌忙移步上前,萬福謝罪,招稱許多不是,叫賈婆莫怪。養娘道:『果是婢子不是了!只求看小姐面上,不要計較。』

    那老婆愈加忿怒,便道:『什麼小姐,小姐!是小姐,不到我家來了。我是個百姓人家,不曉得小姐是什麼品級,你動不動把來壓老娘。老娘骨氣雖輕,不受人壓量的。今日要說個明白。就是小姐,也說不得費了大錢討的。少不得老娘是個主母。賈婆也不是你叫的。』

    月香聽得話不投機,含著眼淚,自進房去了。那婆娘分付廚中,不許叫『石小姐』,只叫他『月香』名字。又分付養娘,只在廚下專管擔水、燒火,不許進月香房中。月香若要飯吃時,待他自到廚房來取。其夜,又叫丫頭搬了養娘的被窩到自己房中去。

    月香坐個更深,不見養娘進來,只得自己閉門而睡。又過幾日,那婆娘喚月香出房,卻教丫頭把他的房門鎖了。月香沒了房,只得在外面盤旋。夜間就同養娘一鋪睡。睡起時,就叫他拿東拿西,役使他起來。在他矮檐下,怎敢不低頭。月香無可奈何,只得伏低伏小。那婆娘見月香隨順了,心中暗喜,驀地開了他房門的鎖,把他房中搬得一空。凡丈夫一向寄來的好綢好緞,曾做不曾做得,都遷入自己箱籠,被窩也收起了不還他。月香暗暗叫苦,不敢則聲。

    忽一日,賈公書信回來,又寄許多東西與石小姐。書中囑付老婆:『好生看待,不久我便回來。』那婆娘把東西收起,思想道:『我把石家兩個丫頭作賤勾了。丈夫回來,必然廝鬧。難道我懼怕老公,重新奉承他起來不成?那老亡八把這兩個瘦馬養著,不知作何結束!他臨行之時,說道:「若不依他言語,就不與我做夫妻了。」一定他起了什麼不良之心。那月香好副嘴臉,年已長成。倘或有意留他,也不見得。那時我爭風吃醋便遲了。人無遠慮,必有近憂。一不做,二不休,索性把他兩個賣去他方,老亡八回來也只一怪。拼得廝鬧一場罷了,難道又去贖他回來不成?好計,好計!』正是:

    眼孔淺時無大量,心田偏處有奸謀。

    當下那婆娘分付當直的:『與我喚那張牙婆到來,我有話說。』不一時,當直的將張婆引到。賈婆教月香和養娘都相見了,卻發付他開去。對張婆說道:『我家六年前,討下這兩個丫頭。如今大的忒大了,小的又嬌嬌的,做不得生活,都要賣他出去。你與我快尋個主兒。』原來當先官賣之事,是李牙婆經手。此時李婆已死。官私做媒,又推張婆出尖了。張婆道:『那年紀小的,正有個好主兒在此,只怕大娘不肯。』賈婆道:『有甚不肯?』

    張婆道:『就是本縣大尹老爺。覆姓鍾離,名義,壽春人氏,親生一位小姐,許配德安縣高大尹的長公子,在任上行聘的。不日就要來娶親了。本縣嫁裝都已備得十全,只是缺少一個隨嫁的養娘。昨日大尹老爺喚老媳婦當官分付過了。老媳婦正沒處尋。宅上這位小娘子,正中其選。只是異鄉之人,怕大娘不捨得與他。』

    賈婆想道:『我正要尋個遠方的主顧,來得正好!況且知縣相公要了人去,丈夫回來,料也不敢則聲。』便道:『做官府家的陪嫁,勝似在我家十倍,我有什麼不捨得。只是不要虧了我的原價便好。』張婆道:『原價許多?』賈婆道:『十來歲時,就是五十兩討的。如今飯錢又丟一主在身上了。』張婆道:『吃的飯是算不得帳。這五十兩銀子在老媳婦身上。』

    賈婆道:『那一個老丫頭也替我覓個人家便好。他兩個是一夥兒來的,去了一個,那一個也養不住了。況年紀一二十之外,又是要老公的時候,留他甚麼!』張婆道:『那個要多少身價?』賈婆道:『原是三十兩銀子討的。』牙婆道:『粗貨兒,直不得這許多。若是減得一半,老媳婦到有個外甥在身邊,三十歲了,老媳婦原許下與他娶一房妻小的。因手頭不寬展,捱下去。這到是雌雄一對兒。』

    賈婆道:『既是你的外甥,便讓你五兩銀子。』張婆道:『連這小娘子的媒禮在內,讓我十兩罷。』賈婆道:『也不爲大事。你且說合起來。』張婆道:『老媳婦如今先去回覆知縣相公。若講得成時,一手交錢,一手就要交貨的。』

    賈婆道:『你今晚還來不?』張婆道:『今晚還要與外甥商量,來不及了。明日早來回話。多分兩個都要成的。』說罷,別去,不在話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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