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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十四卷 楊思溫燕山逢故人 (1)

喻世明言作者:馮夢龍發布:福哥

2020-8-26 02:00

    一夜東風,不見柳梢殘雪。御樓煙暖,對鰲山彩結。簫鼓向晚,鳳輦初回宮闕。千門燈火,九衢風月。

    繡閣人人,乍嬉遊、困又歇。艷妝初試,把珠簾半揭。嬌羞向人,手捻玉梅低說。相逢長是,上元時節。

    這一首詞,名【傳言玉女】,乃胡浩然先生所作。道君皇帝朝,宣和年間,元宵最盛。每年上元正月十四日,車駕幸五嶽觀凝祥池。每常駕出,有紅紗貼金燭籠二百對;元夕加以琉璃玉柱掌扇,快行客各執紅紗珠珞燈籠。至晚還內,駕入燈山,御輦院人員,輦前唱【隨竿媚】來。御輦旋轉一遭,倒行觀燈山,謂之『鵓鴿旋』,又謂『踏五花兒』,則輦官有賞賜矣。駕登宣德樓,遊人奔赴露台下。

    十五日,駕幸上清宮,至晚還內。上元後一日,進早膳訖,車駕登門捲簾,御座臨軒,宣百姓;先到門下者,得瞻天表:小帽紅袍獨坐,左右侍近,簾外金扇執事之人。須臾下簾,則樂作,縱萬姓游賞。華燈寶燭,月色光輝,霏霏融融,照耀遠邇。至三鼓,樓上以小紅紗燈緣索而至半,都人皆知車駕還內。當時御製【夾鍾宮·小重山】詞,道:

    羅綺生香嬌艷呈,金蓮開陸海,繞都城。寶輿四望翠峰青。東風急,吹下半天星。

    萬井賀昇平。行歌花滿路,月隨人。紗籠一點御燈明。蕭韶遠,高宴在蓬瀛。

    今日說一個官人,從來只在東京看這元宵;誰知時移事變,流寓在燕山看元宵。那燕山元宵卻如何?雖居北地,也重元宵。未聞鼓樂喧天,只聽胡笳聒耳。

    家家點起,應無陸地金蓮;處處安排,那得玉梅雪柳。小番鬢邊挑大蒜,岐婆頭上帶生蔥。漢兒誰負一張琴?女們盡敲三棒鼓。每年燕山市井,如東京製造,到己酉歲,方成次第。當年那燕山裝那鰲山,也賞元宵,士大夫、百姓皆得觀看。

    這個官人,本身是肅王府使臣,在貴妃位掌箋奏;姓楊,雙名思溫,排行第五,呼為楊五官人。因靖康年間,流寓在燕山。猶幸相逢姨夫張二官人,在燕山開客店,遂寓居焉。楊思溫無可活計,每日肆前與人寫文字,得些胡亂度日。忽值元宵,見街上的人皆去看燈,姨夫也來邀思溫看燈,同去消遣旅況。思溫情緒索然,辭姨夫道:『看了東京的元宵,如何看得此間元宵?姨夫自穩便先去,思溫少刻追陪。』張二官人先去了。

    楊思溫挨到黃昏,聽得街上喧鬧,靜坐不過,只得也出門來看燕山元宵。但見:蓮燈燦爛,只疑吹下半天星;士女駢闐,便是列成王母隊。一輪明月嬋娟照,半是京華流寓人。見街上往來遊人無數。思溫行至昊天寺前,只見真金身鑄五十三參,銅打成幡竿十丈,上有金書『敕賜昊天憫忠禪寺』。思溫入寺看時,佛殿兩廊,盡皆點照。信步行到羅漢堂,乃渾金鑄成五百尊阿羅漢。入這羅漢堂,有一行者,立在佛座前化香油錢,道:『諸位看燈檀越,布施燈油之資,祝延福壽。』

    思溫聽其語音類東京人,問行者道:『參頭,仙鄉何處?』行者答言:『某乃大相國寺河沙院行者,今在此間復為行者。請官人坐於凳上,閒話則個。』

    思溫坐凳上,正看來往遊人。睹一簇婦人,前遮後擁,入羅漢堂來。內中一個婦人,與思溫四目相盼。思溫睹這婦人打扮,好似東京人。但見:

    輕盈體態,秋水精神。四珠環勝內家妝,一字冠成宮裡樣。未改宣和妝束,猶存帝里風流。

    思溫認得是故鄉之人,感慨情懷,悶悶不已,因而睏倦,假寐片時。那行者叫得醒來,開眼看時,不見那婦人。楊思溫嗟呀道:『我卻待等他出來,恐有親戚在其間,相認則個,又挫過了。』對行者道:『適來入院婦女何在?』行者道:『婦女們施些錢去了。臨行道:「今夜且歸,明日再來做些功德,追薦親戚則個。」官人莫悶,明日卻來相候不妨。』思溫見說,也施些油錢與行者,相辭了,離羅漢院。繞寺尋遍,忽見僧堂壁上,留題小詞一首,名【浪淘沙】:

    盡日倚危欄,觸目悽然,乘高望處是居延。忍聽樓頭吹畫角,雪滿長川。

    荏苒又經年,暗想南園,與民同樂午門前。僧院猶存宣政字,不見鰲山。

    楊思溫看罷留題,情緒不樂。歸來店中,一夜睡不着。巴到天明起來,當日無話得說。

    至晚,分付姨夫,欲往昊天寺,尋昨夜的婦人。走到大街上,人稠物攘,正是熱鬧!正行之間,忽然起一陣雷聲。思溫恐下雨,驚而欲回,抬頭看時,只見銀漢現一輪明月,天街點萬盞華燈。寶燭燒空,香風拂地,仔細看時,卻見四圍人從,擁着一輪大車,從西而來,車聲動地。跟隨番官,有數十人。但見:

    呵殿喧天,儀仗塞路。前面列十五對紅紗照道,燭焰爭輝;兩下擺二十柄畫杆金槍,寶光交際。香車似箭,侍從如雲。

    車後有侍女數人,其中有一婦女穿紫者,腰佩銀魚,手持淨巾,以帛擁項。思溫於月光之下仔細看時,好似哥哥國信所掌儀韓思厚妻嫂嫂鄭夫人意娘。這鄭夫人,原是喬貴妃養女,嫁得韓掌儀。與思溫都是同里人,遂結拜為表兄弟,思溫呼意娘為嫂嫂。自後睽離,不復相問。着紫的婦人見思溫,四目相睹,不敢公然招呼。思溫隨從車子,到燕市秦樓住下,車盡入其中。貴人上樓去,番官人從樓下坐。原來秦樓最廣大,便似東京白樊樓一般,樓上有六十個閣兒,下面散鋪七八十副卓凳。當夜賣酒,合堂熱鬧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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