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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八十回 盅敬宗逆閹肆逆 屈劉蕡名士埋名  之三

唐史演義作者:蔡東藩發佈:福哥

2020-6-16 05:03

守澄等欲號令中外,苦無成例可援,特商諸翰林學士韋處厚。

處厚道:『正名討逆,何嫌何疑?』

守澄又問江王如何踐阼?

處厚道:『先用王教佈告中外,說是內難已平。然後有群臣三表勸進,即以太皇太后令,冊命即位,便無可指摘了。』

守澄等統皆歡洽,也不暇再問有司,凡百儀制,都付處厚裁決。當令裴度攝冢宰,率百官謁見江王。江王素服出見,涕泣陳辭。度與百官奉箋勸進,繼以太皇太后命令,遂即位宣政殿,改名為昂,是為文宗。乃為敬宗發喪,奉葬莊陵。可憐十八歲的嗣皇帝,在位僅及兩年,只因淫荒過度,樂極生悲,徒落得燭殘身殞,授命家奴,甚至遺骸暴露,好幾日才得棺殮,這豈非咎由自取麼?評斷精嚴。

文宗年才十七,頗知孝謹,尊生母蕭氏為皇太后,奉居大內,太皇太后郭氏居興慶宮,稱王太后為寶曆太后,居義安殿,當時號為三宮太后。文宗每五日問安,凡羞果鮮珍,及四方供奉,必先薦宗廟,次奉三宮,然後進御。就是敬宗妃郭氏,已封貴妃,敬宗子普,已封晉王,文宗一體優待,禮嫂撫侄,始終不衰。並且去佞幸,出宮人,放鷹犬,裁冗官,省教坊樂工,停貢纂組雕鏤,及金筐寶床等類,去奢從儉,勵精圖治,擢韋處厚為同平章事,每遇奇日視朝。奇讀如期。對宰相群臣,延訪政事,歷久方罷。待制官舊雖設置,未嘗召對,文宗獨屢加延問,中外想望太平,翕然稱慶。無非善善從長之意。但也有一大弊處,軍國重事,不能果決,往往與宰相等已經定議,後輒中變,所以寬柔有餘,明強不足。眾善不勝一弊。

越年,改元太和,韋處厚因文宗過柔,乞請避位。文宗再三慰勞,不令辭職。淮南節度使兼鹽鐵轉運使王播,力求復相,所獻銀器以千計,綾絹以十萬計,經權幸再四揄揚,乃召他入朝,仍命同平章事。於是小人復進,正士日疏。橫海、魏博、成德諸鎮,且有不靖消息,免不得又動兵戈。事見後文。

勉強過了一年,至太和二年三月,詔舉賢良方正,及直言極諫諸士,由文宗臨軒親策,命題發問,大旨在如何端化、如何明教、如何察吏、如何阜財等條目。昌平進士劉蕡,獨痛心閹禍,條陳萬言,小子錄不勝錄,但摘要敘述如下:

臣聞不宜憂而憂者國必衰,宜憂而不憂者國必危。陛下不以國家存亡,社稷安危之策,降於清問,豈以布衣之臣,不足與定大計耶?或萬幾之勤有所未至也。臣以為陛下所先憂者,宮闈將變,社稷將危,天下將傾,四海將亂,此四者國家已然之兆,故臣謂聖慮宜先及之。夫帝業不易成,亦不易守,本朝開國二百餘年,其間聖明相因,未有不用賢士近正人而能興者。伏願陛下思開國之艱,杜篡弒之漸,居正位,近正人,遠刀鋸之殘,親骨鯁之直,輔相得以專其任,庶寮得以守其官,則朝政自理。奈何以褻近五六人,總攬國務,臣恐禍稔蕭牆,奸生帷幄,曹節侯覽,漢中常侍。復生於今日,此宮闈將變也。伏後來甘露之變。

臣按春秋定西元年春王不言正月者,以先君不得正其終,則後君不得正其始,故曰定無正也。今忠賢無腹心之寄,閽寺專廢立之權,陷先帝不得正其終,致陛下不得正其始,況太子未立,郊祀未修,將相之職未歸,名器之宜不定,此社稷將危也。天之所授者命,君之所存者令,操其令而失之者,是不君也,侵其命而專之者,是不臣也。君不君,臣不臣,此天下所以將傾也。

晉趙鞅以晉陽之兵叛,入於晉,書其歸者,能逐君側之惡以安其君,故春秋善之。今威柄陵夷,藩鎮跋扈,有不達人臣大節而首亂者。將以安君為名,不究春秋之微而稱兵者,且以逐惡為義,政刑不由於天子,征伐必出自諸侯,此海內之將亂也。眼光直注唐末。

今公卿大臣,非不欲為陛下言之,慮陛下不能用也。臣下既言而不行,言泄而禍且隨之,是以欲盡其言,則有失身之懼,欲盡其意,則有害成之憂,徘徊鬱塞以須陛下感悟,然後得盡其啟沃,陛下何不於聽朝之餘,時御便殿,召當時賢相老臣,訪持變扶危之謀,求定傾救亂之術,塞陰邪之路,屏狎褻之臣,制侵陵迫脅之心,復門戶掃除之役,戒其所宜戒,憂其所宜憂,既不得治其前,當治其後,既不能正其始,當正其終,則可以虔奉典謨,克成丕構矣。

昔秦之亡也,失於強暴,漢之亡也,失於微弱,強暴則奸臣畏死而害上,微弱則強臣竊權而震主。伏見敬宗不虞亡秦之禍,不翦其萌,還願陛下深軫亡漢之憂,以杜其漸。誠能揭國柄以歸於相,持兵柄以歸於將,去貪臣聚斂之政,除奸吏因緣之害,惟忠賢是進,惟正直是用,內寵便僻,無所聽焉。如此而有不萬國歡康,兆庶蘇息者,臣不信也。

夫制度立則財用省,財用省則賦斂輕,賦斂輕,則人富矣。教化修則爭競息,爭競息則刑罰清,刑罰清則人安矣。尤有進者,古時因井田以制軍賦,閒農事以修武備,提封約卒乘之數,命將在公卿之列,故兵農一致,而文武同方,用以保乂邦家,式遏亂略。太宗置府兵台省軍衛,文武參掌,閒歲則橐弓力穡,有事則釋耒荷戈,所以修復古制,不廢舊物。今則不然,夏官不知兵籍,止於奉朝請,六軍不主武事,止於養階勛,軍容合中官之政,戎律附內臣之職,首一戴武弁,疾文吏如仇讎,足一蹈軍門,視農夫如草芥,謀不足以翦除奸凶,而詐足以抑揚威福,勇不足以鎮衛社稷,而暴足以侵害閭裏,羈紲藩臣,干陵宰輔,隳裂王度,淚亂朝經,張武夫之威,上以制君父,假天子之命,下以御英豪,有藏奸觀釁之心,無伏節死難之誼,豈先王經文緯武之旨耶?

昔龍逢死而啟商,比乾死而啟周,韓非死而啟韓,陳蕃死而啟魏,今豈之來也,有司或不敢薦臣之言,陛下又無察臣之心,退必戮於權臣之手,臣幸得從四子游於地下,固臣之願也,豈忍姑息時忌,竊陛下一命之寵乎哉?


【後評】

是時考官左散騎常侍馮宿、常少卿賈餗等,閱讀蕡策,相率嘆服。只因王守澄、梁守謙等,盤踞宮禁,勢焰逼人,一或取錄,必且遭禍,不得已將他割愛。當時有二十二人中第,統皆除官。道州人李郃,亦在選列,得除河南府參軍。他獨奮然道:『劉蕡下第,我輩登科,能勿厚顏麼?』

遂邀集同科裴休、杜牧、崔慎由等,聯名上疏,願將自己科名,讓與劉蕡,以旌蕡直。文宗也怕中官為難,不好批答,但將原疏擱置不提。後來蕡終不得仕,僅由牛僧孺等,召為幕僚,後來且為閹宦所誣,貶為柳州司戶參軍,抑鬱以終。小子有詩嘆道:

制舉由來待有才,如何名士屈塵埃?

雷鳴瓦釜黃鐘毀,無怪靈均澤畔哀。

劉蕡被斥,朝廷又失了一位賢相,看官道是何人,且至下回表明。


【後評】

敬宗在位二年,未嘗行一虐政,且於裴度、李絳、韋處厚諸臣,亦知其忠直可用,非直淫昏無道者比,而卒為逆閹所弒者,好游宴,昵佞幸故也。裴度系三朝元老,不能親自討賊,乃委權於王守澄、梁守謙等人,何唐室季年,閹人權力,一至於此?文宗有心圖治,終受制於家奴,有一劉蕡而不敢用,黜直言之士,增中官之焰,是而欲治安也得乎?讀劉蕡疏,令人三嘆不置雲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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