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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四十九回 戀愛妃密誓長生殿 寵胡兒親餞望春亭  之二

唐史演義作者:蔡東藩發布:福哥

2020-6-16 05:03

玄宗本擅詞才,乘著避暑餘閒,迭制歌曲,令貴妃度入新腔,無不工妙,既而暑氣已消,還入大內,按日裡酣歌淫舞,沈醉太平,好容易由秋及春,園吏入報沈香亭畔,木芍藥盛開,引得玄宗笑容滿面,又要邀同愛妃,去賞名花。原來禁中向有牡丹,呼爲木芍藥,玄宗擇得數種,移植興慶池東沈香亭前,距大內約二三里。玄宗乘馬,貴妃乘輦,同至沈香亭中,詔選梨園弟子,詣亭前奏樂。樂工李龜年善歌,手捧檀板,押眾樂進奉,擬奏樂歌。玄宗諭龜年道:『今日對妃子賞名花,怎可復用舊樂?快去召學士李白來。』

龜年領旨,忙去傳召李白,哪知四處找尋,毫無蹤跡。急得龜年東奔西跑,專向酒肆中尋訪。

看官可知道李白的出身麼?他本是唐朝宗室,表字太白,遠祖曾出仕隋朝,坐罪徙西域,至唐時還寓巴西。白生時,母夢見長庚星,因命名爲太白。十歲即通詩書,既長隱岷山,不願入仕,嗣復與孔巢父、韓准、裴政、張叔明、陶淝五人,東居徂徠山,號爲竹溪六逸,且與南陽隱士吳筠,亦爲詩酒交。筠被召入都,白亦從行。禮部侍郎兼集賢學士賀知章,見白文字,嘆爲謫仙中人,乃進白玄宗。玄宗召見金鸞殿,與談世事,白呈入奏頌一篇,大愜上意,立命賜食,親爲調羹,即命留居翰苑,隨時供奉。白以酒爲命,終日沈醉,每至酒肆,即入內痛飲,龜年尋了多時,方遇著這位李學士,急忙傳宣詔旨,促他應召。白已吃得酩酊大醉,手中尚持杯不放,並向龜年說道:『我醉欲眠君且去。』說畢,竟憑几欲臥。恰是高品。

龜年再呼不應,只好用那強迫手段,令隨身二役,將李白擁出肆外,攙上了馬,馳至沈香亭來。及已至亭畔,始將他從馬上扶下,左推右挽,入見玄宗。玄宗已與貴妃暢飲多時,才見李白入謁,且看他兩眼朦朧,醉態可掬,料知不能行禮,索性豁免儀文,即命旁坐。白尚昏沈未醒,作支頤狀,乃命內侍用水噀面,噴了數次,方將白的醉夢,驚醒了一小半,漸漸的睜開雙目。顧見帝妃上坐,乃離座下拜,口稱死罪。玄宗道:『醉後失儀,何足計較!朕召卿至此,特欲借重佳章,一寫佳興,卿且起來,不必多禮。』

白始謝恩而起。玄宗仍命坐著,且述明情意,飭龜年送過金花箋,磨墨蘸毫,遞筆令書。白不假思索。即援筆寫道:

雲想衣裳花想容,春風拂檻露華濃。

若非群玉山頭見,會向瑤台月下逢。

玄宗瞧著這一首,已讚不絕口,便命李龜年傳集樂工,彈的彈,敲的敲,吹的吹,唱的唱,一齊倡和起來,果然好聽得很。那時白又續成兩首,但見是:

一枝紅艷露凝香,雲雨巫山枉斷腸。

借問漢宮誰得似?可憐飛燕倚新妝。此詩固寓有深意。

名花傾國兩相歡,常得君王帶笑看。

解釋春風無限恨,沉香亭北倚欄杆。

玄宗喜道:『人面花容,一併寫到,更妙不勝言了。』

隨即顧貴妃道:『有此妙詩,朕與妃子,亦當依聲屬和。』

遂令龜年歌此三詩,自己吹笛,貴妃彈琵琶,一唱再鼓,饒有餘音。又令龜年將三詩按入絲竹,重歌一轉,爲妃子侑酒。乃自調玉笛諧曲,每曲一換,故作曼聲,拖長餘韻。貴妃持玻璃七寶杯,酌西涼州葡萄酒,連飲三次,笑領歌意。曲既終,貴妃起謝玄宗,斂衽再拜。玄宗笑道:『不必謝朕,可謝李學士。』

貴妃乃親自斟酒,遞給李白。白起座跪飲,頓首拜賜。玄宗道:『卿系仙才,此三詩可名爲何調?』

白答道:『臣意可稱爲清平調。』

玄宗喜道:『好好,就照稱爲清平調便了。』

隨飭內侍用玉花驄馬,送白歸集賢院,自己亦挈妃還宮。自是白才名益著,玄宗亦時常召入,令他侍宴。

適渤海呈入番書,滿朝大臣,均不能識。獨白一目了然,宣誦如流。玄宗大悅,即命白亦用番字,草一副詔。白欲奚落楊國忠高力士兩人,乞請國忠磨墨,力士脫靴。玄宗笑諾,遂傳入國忠力士,一與磨墨,一與脫靴。看官試想!這國忠是當時首相,力士是大內將軍,怎肯受此窘辱?只因玄宗有旨,不便違慢,沒奈何忍氣吞聲,遵旨而行。白非常欣慰,遂草就答書,遣歸番使。玄宗賜白金帛,白卻還不受,但乞在長安市中,隨處痛飲,不加禁止。玄宗乃下詔光祿寺,日給美酒數罌,不拘職業,聽他到處遊覽,飲酒賦詩。惟國忠力士,始終銜恨。力士乘間語貴妃,勸他廢去清平調。貴妃道:『太白清才,當代無二,奈何將他詩廢去?』

力士冷笑道:『他把飛燕比擬娘娘,試想飛燕當日,所爲何事?乃敢援引比附,究是何意?』

貴妃被他一詰,反覺不好意思,沈臉不答。力士恥脫靴事,具見【李白列傳】,惟渤海番書,正史未詳,此處從稗乘采入。

原來玄宗曾聞飛燕外傳,至七寶避風台事,嘗戲語貴妃道:『似汝便不畏風,任吹多少,也屬無妨。』貴妃知玄宗有意譏嘲,未免介意。至李白以飛燕相比,正愜私懷,偏此次爲力士說破,暗思飛燕私通燕赤鳳事,正與自己私通安祿山相似,遂疑李白有意譏刺,不由的變喜爲怒。自此入侍玄宗,屢說李白縱酒狂歌,失人臣禮。玄宗雖極愛李白,奈爲貴妃所厭,也只好與他疏遠,不復召入。李白亦自知爲小人所讒,懇求還里。玄宗賜金放還。白遂浪跡四方,隨意遊覽去了。暫作一束。

且說楊國忠攬權得勢,驕侈無比,所有楊氏僮僕,亦皆倚勢爲虐,叱逐都中。會當元夕夜遊,帝女廣寧公主,與駙馬都尉程昌裔,並馬觀燈。楊家奴亦策騎遊行,至西市門,人多如鯽,擁擠不堪,公主前導,吆喝而過,行人都讓開一路,由他馳驅。獨楊家奴當先攔著,不肯少退。兩下里爭執起來,楊奴竟揮鞭亂撲,幾及公主面頰。公主向旁一閃,坐不住鞍,竟至墜下。程昌裔慌忙下馬,扶起公主,那楊氏奴不管好歹,也將昌裔擊了數鞭。兩人俱覺受傷,即由公主入內泣訴。玄宗雖令楊氏杖殺家奴,但也責昌裔不合夜遊,把他免官,不聽朝謁。玄宗也算是兩面調停。楊氏仍自恃顯赫,毫不斂跡。

國忠嘗語僚友道:『我本寒家子,一旦緣椒房貴戚,受寵至此,誠未知如何結果。但我生恐難致令名,不如乘時行樂,且過目前哩。』人生第一誤事,便是此意。

虢國夫人,素與國忠有私,至是居第相連,晝夜往來,淫縱無度。每當夜間入謁,兄妹必聯轡同行,僕從侍女,前呼後擁,約得百餘騎,炬密如晝,或有時兄妹偕游,同車並坐,不施障幕,時人目爲雄狐。國忠子暄舉明經,學業荒陋,不能及格,禮部侍郎達奚珣,畏國忠勢盛,先遣子撫伺國忠入朝,叩馬稟明。國忠怒道:『我子何患不富貴,乃令鼠輩相賣麼?』遂策馬徑馳,不顧而去。撫忙報父珣,珣惶懼得很,竟置暄上等,未幾,即擢爲戶部侍郎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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