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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三十三回 安金藏剖心明信 僧懷義稔惡受誅

唐史演義作者:蔡東藩發佈:福哥

2020-6-16 05:03

卻說武承嗣是武氏愛侄,受封魏王,職任左相,端的是一人之下,萬人之上,那唐朝宗室,及內外文武百官,好幾多人為他所害,他還想捽去豫王,入為太子,不料反接到制敕,竟把他的左相重任,撤消了去。他也不識何因,及探問武氏左右,方知是由侍郎李昭德攛掇出來,不由的大怒道:『昭德昭德!你敢在虎頭上搔癢麼?我總要你死無葬地。』伏下文昭德被殺事。

正恨語間,忽又聞昭德已升授同平章事,越覺忍耐不住,竟出門上馬,跑進宮中去了。原來昭德籍隸長安,素性剛毅,自入拜侍郎,杖死王慶之後,見前回。頗得武氏信任,屢與商議國政。昭德乘間密陳道:『魏王承嗣,權勢太重,應加裁製為是。』

武氏道:『承嗣是朕侄兒,所以特加重任。』

昭德道:『姑侄雖親,究竟不及父子,子尚有弒父等情,況姑侄呢?今承嗣位居親王,又兼首相,權等人主,恐陛下未必久安天位了。』

武氏不覺瞿然道:『朕未曾慮及此着,卿言也有可采哩。』

遂親下手諭,罷承嗣左相職,接連就令昭德同平章事。承嗣忿忿的跑至宮門,下馬入宮,求見武氏。武氏傳入,問他來意。承嗣道:『陛下命臣免相,使臣得卸仔肩,臣不勝感幸。但昭德黨同伐異,好肆排擊,此人若參政柄,定致變亂,陛下應亟行貶黜,免得貽憂。』

武氏正色道:『我任昭德,才得安眠,他能為我代勞,奈何勸我貶黜呢?』

承嗣再欲有言,武氏又搖首道:『汝不必多說,我自有主見。』

說罷,拂袖逕入。

承嗣碰了一鼻子灰,只好悶悶而回。勢不可恃,若乘此急流勇退,亦可免異日赤族之禍。昭德入秉政權,裁抑酷吏,不遺餘力,且禁吏民妄言祥瑞。或獻入白石一方,中有赤文,昭德問道:『此石有何異征,敢來妄獻?』

來人答道:『因此石具有赤心,與他石不同,故此上呈。』

昭德怒道:『此石赤心,他石都要造反麼?』駁得好。

說得左右僚吏,一齊解頤,昭德即舉石擲出,並叱逐來人。未幾,又有襄州人胡慶,用丹漆寫着龜腹,有『天子萬萬年』五字,亦齎陳闕下。足為烏龜皇帝之兆。昭德冷笑道:『又來欺我麼?』

遂取龜過來,用刀一刮,滅盡字跡,因奏請將胡慶加罪。

武氏道:『小民無知,心實不惡,可饒他去罷!』自己也是心虛。

補闕朱敬則,及侍御史周矩,趁着昭德參政的時候,均上書奏請緩刑,武氏也頗嘉納。監察御史嚴善思,正直敢言,嘗因告密風盛,引為深恨,亦上疏規諫。武氏遂命他按問,他秉公訊鞫,所有告密事件,多是虛誣,共查出八百五十餘人,悉令抵罪。羅織經從此失效,羅織黨也從此少衰。來俊臣恨他破法,陰與侍御史侯思止王弘義等,構陷善思,坐流驩州。李昭德代為營解,武氏亦知善思受冤,乃復召為渾儀監丞。旋有制禁人間藏錦,侯思止違禁私藏,被昭德察覺,杖死朝堂。思止目不識丁,由告密得官,本授為游擊將軍,他獨面白武氏,求為御史,武氏語思止道:『卿不識字,奈何作御史?』

思止答道:『獬豸何嘗識字,不過能觸邪呢。』

武氏心喜,乃令官侍御史。受職後與來俊臣等,共同羅織,貽害吏民,及被昭德杖斃,遠近稱快。惟俊臣等失一爪牙,恨不得撲殺昭德,借報私仇,奈一時不能逞願,只好勉強含忍。

武承嗣更怏怏失望,日夜謀去皇嗣,密囑武氏寵婢團兒,入譖豫王妃劉氏,及德妃竇氏,即玄宗隆基生母。私挾巫盅,咒詛乘輿。武氏信此為真,俟二妃入朝,竟一律殺死,連屍骨都沒有着落。可憐豫王旦只背地拭淚,一句兒不敢多言。尚方監裴匪躬,及內常侍范雲仙,私謁豫王,又有人告知武氏,俱被腰斬。自是公卿以下,皆不得見豫王。

武承嗣又囑團兒諸人,密告豫王隱蓄異圖,武氏即命來俊臣推治,把豫王平日侍役,都拿至法庭。俊臣堂皇高坐,備列刑具,才拍一聲驚堂木,已令人毛髮森豎,不寒而慄。起初尚齊跪案前,均替豫王辯冤,怎禁得俊臣虎威,刑杖交加,或被笞,或被撲,或被夾,或被拶,不消半個時辰,已害得滿庭人犯,血肉橫飛,奄奄一息。俊臣尚再三迫脅,喝令供認,大眾已不勝楚毒,沒奈何自稱願供,案上即有數紙擲下,給大眾拾寫。

突有一人闖入法庭,大呼道:『三木之下,何求不得?皇嗣未嘗謀反,奈何硬說他反哩。我是一個樂工,本不敢與聞此事,但事關社稷,怎能不辯?我願剖心出示,替皇嗣表明真跡。』

說至此,即解衣露胸,取出亮晃晃的小刀,向胸前縱橫一划,頓時鮮血直噴,暈倒地上,不省人事。賴有此人。

俊臣望將出去,見他血漬滿庭,僵臥不動,也未免心驚起來,慌忙下座出視,已是洞胸露腑,五臟皆見。即令左右撫他口鼻,尚有微微呼吸,似覺一息尚存,正思把他處治,已有宮監到來,傳武氏命,令飭役舁他入宮。俊臣不敢違慢,便命二人舁着,隨宮監同去,自己亦退堂停訊。暫將全案人犯,暫羈獄中。

武氏因案情重大,預着人探察法堂,及聞有人剖心明冤,立命舁入,親自驗視,果然奏報不虛,乃急傳御醫入治。御醫沈南璆等,悉心診視,謂尚可施救,不致傷生。當下移入靜室,由數醫官運動妙手,先將五臟安置原處,然後用桑皮線縫好裂痕,外敷良藥,令得生肌長肉,好容易調治竟夕,待至次日黎明,方見他口眼活動,漸漸有些甦醒轉來,再灌以參湯,進以大劑,才覺一條性命,僥倖保全。御醫復奏武氏,謂已無妨。武氏復親身臨視,因他身子尚不能動彈,概令免禮,但問他姓氏籍貫。他已少有知覺,硬撐了一聲道:『臣是太常樂工長安人安金藏。』如聞其聲,如見其人,一語抵人千百。

言已泣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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