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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九十九回 獻白雉罔上居功 驚赤血殺兒構獄 之二

前漢演義作者:蔡東藩發布:福哥

2020-6-16 05:00

會當盛夏大旱,飛蝗爲災,莽不能視作祥瑞,只得派吏查勘,準備賑饑。一面奏請太皇太后,宜衣繒減膳,表率萬民。自己也戒殺除葷,連日茹素,且願出錢百萬,獻田三十頃,付諸大司農,助給災黎。滿朝公卿,見莽如此慷慨,也不得不捐田助宅,充作災賑,共計有二百三十人。但第一發起,總要算安漢公王莽,一班災民,仍說莽功德及人,莽又借著天災,得了一種大名。處處使乖。已而得雨經旬,群臣聯疏上陳,請太皇太后照常服食,又盛稱安漢公修德禳災,感格天心,果沛甘霖。

可巧匈奴有使人到來,入見王莽。莽問及王昭君二女,是否俱存。來使答言俱已適人,現並無恙,莽乘機說道:『王昭君系我朝遣嫁,既有二女遺傳,亦應使他入省外家,顧全親誼,煩汝轉告汝主便了!』

來使唯唯受教,謝別而去。過了月余,匈奴單于囊知牙斯,竟依著莽意,特遣王昭君長女雲,曾號須卜居次,入謁宮廷。須卜居次,見前文。當由關吏飛章入報,莽聞信大悅,便令地方官好生接待,派妥吏護送來京。及須卜居次已到,莽即稟白太皇太后,說是匈奴遣女入侍,應該召見。

太皇太后聽著,也是心歡,立即傳見須卜居次,須卜居次雖是番裝,卻尚不脫遺傳性質,面貌頗肖王昭君,楚楚動人。再加中朝言語,也有好幾句通曉,就是尋常禮節,亦約略能行,所以入見太皇太后,跪拜應對,大致如儀。太皇太后喜動慈顏,賜她旁坐,問過了許多說話,然後賜給衣飾等物,令她留住宮中。須卜居次生長朔方,所居所食,無非毳帳酪漿,此次得至皇宮中寄居數月,服羅綺,戴金珠,飽嘗天廚珍饈,有何不願?不過安漢公以下的走狗,又說得天花亂墜,歸德安漢公,能使外人悅服,遣女入侍。就是太皇太后也道由莽德能及遠,上下被欺,莽計又被用著了。

時光易過,又是一年,須卜居次懷念故鄉,懇請遣歸。太皇太后卻不加阻,准令北返,臨行時復厚給賞賜。須卜居次拜舞而去。平帝年僅一十二歲,情竇未開,但當須卜居次來往時,見她語言舉動,半華半夷,很覺有些稀奇,所以每與相見,輒爲注目。莽又湊著機會,轉告太皇太后,應爲平帝擇婚,太皇太后自無異議。

莽復採取古禮,謂宜援天子一娶十二女制度,方可多望生男,借廣繼嗣,當下詔令有司,選擇世家良女,造冊呈入。有司領命,採選數日,已得了數十人,按年編次,呈將進去。莽先行展閱,見他所開選女,原是豪閥名家,但一半是王氏女兒,連己女亦有名在內。

莽眉頭一皺,計上心來,即攜名冊入內,面奏太皇太后道:『臣本無德,女亦無材,不堪入選,應即除名。』

太皇太后聽了,不知莽是何用意,俯首細思,想系莽不欲外家爲後,故有此議。當下詔令有司,王氏女俱不得選入。那知王莽本意,正要想己女爲後,好做個現成國丈;不過爲了選名冊中,多采入王氏女,只恐魚目混珠,被他奪去。偏太皇太后無端誤會,竟命將王氏女一概除去,豈不是弄巧成拙麼?全是欲取姑與的狡計。

正憂慮間,已有許多朝臣,伏闕上書,請立安漢公女爲皇后,接連是吏民附和,都奏稱安漢公功德巍巍,今當立後,奈何不選安漢公女,反去另采他家?說得太皇太后不能不從,只好依言選定。莽始尚推辭,繼見太皇太后已經決意,乃申言臣女爲後,亦當另選十一人,冀合古制。群臣又相率上議,競言不必另選,免多後患。

莽還要生出周折,一是請派官看驗,一是請卜定吉凶。太皇太后,因遣長府宗正尚書令等,往視莽女,須臾復命,俱言女容窈窕,允宜正位中宮。再令大司徒大司空,策告宗廟,兼及卜筮。太卜又奏稱卜得吉兆,乃是金水旺相,父母得位,定主康強逢吉。誰知後來是烏焦巴弓!夢遠註:烏焦巴弓,方言,一塌糊塗。

於是續議聘禮,遵照先代聘後故事,計黃金二萬斤,錢二萬萬緡。莽仍請另選十一媵女,待至選就,自己只受聘禮錢四千萬,還把四千萬內騰出三千三百萬,分給媵女各家,每家得三百萬。群臣再奏稱皇后受聘,只收受七百萬錢,與媵女相去無幾,應該加給。太皇太后復增錢二千三百萬,合莽原留七百萬緡,共計三千萬,莽又騰出一千萬,散給九族。群臣更尋出古禮,謂古時皇后父受封百里,今當舉新野田二萬五千六百頃,加封安漢公,莽慌忙固辭,乃不復加封。莽意原不止此。

後既聘定,由太史擇定婚期,應在次年仲春吉日。莽家聞信,預備嫁奩,自然有一番忙碌。不意一夕有門吏出外,見有一人立在門前,才打了一個照面,便即竄去。門吏本認識此人,乃是莽長子宇妻舅呂寬,平日嘗相往來,爲何鬼鬼祟祟,逢人即避?此中定有蹊蹺。

正在懷疑,驀聞有一陣血腥氣,貫入鼻中,越覺奇怪得很。慌忙返身入門,取火出照,見門上血跡淋漓,連地上亦都了濕,不由的毛骨悚然。亟入內報知王莽,莽怎肯不問?連夜遣人緝捕呂寬。次日即被捕到,仔細盤問,乃是莽子宇唆使出來。從前莽迎入平帝,只封帝母衛姬爲中山王后,不許入都。  見本回前文。衛後止有此子,不忍遠離,免不得上書請求,莽仍然不從。

獨莽子宇,不直乃父,恐將來平帝長成,必然懷怨,不如預先籌謀,省得後悔。當下與師吳章,及妻兄呂寬,私下商議良策。章默想多時,方密告道:『論理應由汝進諫;但汝父執拗,我亦深知,現在只有一法,夜間可用血灑門,使汝父暗中生疑,向我說起,我方好進言,勸他迎入衛後,歸政衛氏便了。』

呂寬拍手道:『此計甚妙,便可照行。』

宇知莽迷信鬼神,亦連聲稱善,遂托呂寬乘夜辦理。寬遂出覓豬羊狗血,聚藏缽內,至夜間往灑莽門。冤冤相湊,撞見門吏,竟被發覺詭謀,不得不卸罪王宇。他想宇是莽子,定可邀恕,誰知莽毫無恩情,立刻將宇召入,問由何人主謀。宇答由吳師所教。莽竟縛宇,送交獄中,連宇妻呂焉一同連坐。越宿即逼宇自殺,呂焉腹中有孕,才令緩刑,復把吳章拿到,磔死市曹。狼心狗肺,至此已露。

章籍居平陵,素通【尚書】,入爲博士。生徒負笈從游,約有一千餘人。莽都視爲惡黨,下令禁錮。諸生統皆抵賴,不肯自認爲吳章弟子,獨有大司徒掾屬云敞,自認章徒,且收抱吳章遺屍,買棺殮葬。都人士因此譽敞,就是莽從弟王舜,亦稱敞見義必爲,足比欒布。布收彭越首級事,見前文。莽專好沽名,因聞敞爲眾所稱,倒也不敢加罪。惟甄邯等入白太皇太后,極稱莽大義滅親。當由太皇太后下詔道:『公居周公之位,行管蔡之誅,不以親親害尊尊,朕甚嘉之!』

爲此一詔,更激動賊莽狠心,一不做,二不休,索性殺盡衛氏支屬,只留下帝母衛後一人。還有元帝女弟敬武公主,曾爲高陽侯薛宣繼妻,宣死後留居京師,屢言莽專擅不臣。莽查得宣子薛況,與呂寬爲友,遂將他母子株連,迫令敬武公主自盡,處況死刑。外如莽叔父紅陽侯王立,及從弟平阿侯王仁,王譚長子。樂昌侯王安,王商子。與莽未協,由莽假傳太皇太后詔旨,並皆賜死。又殺死故將軍何武,前司隸鮑宣,護羌校尉辛通,函谷都尉辛遵,水衡都尉辛茂,南郡太守辛伯等人,所有罪狀,都坐與衛氏通謀。北海人逢萌,留寓長安,悵然語友人道:『三綱已絕,若再不去,禍將及身!』

說著,即脫冠懸掛東城,匆匆出都。至家中挈領妻子,渡海東遊,逕往遼東避禍去了。小子有詩嘆道:

灑血門前理固差,論心還是望持家。

無端殺盡諸親屬,難怪伊人逝水涯。

越年便是元始四年,平帝大婚期至,特派大員,往迎莽女。所有一切禮儀,且至下回再敘。


【後評】

本回全敘王莽專恣,見得莽陰賊險鷙,與眾不同。甫經起用,即貶廢四後,彼豈尚有人臣之義耶?孝元後反喜其報怨,婦人之私,斷不足與議大體。越裳氏之獻白雉,何足言功?周公之稱爲元聖,固與白雉無關,況其由買囑而致乎?厥後黃支獻犀牛,越嶲現黃龍,何一非侈飾禎祥,矯揉造作。

即如須卜居次之入侍,與漢廷有何利益?而朝臣競稱爲王莽功德,不值一噱!至若呂寬事起,親子可殺,已非人情,甚且叔父從弟,無辜被害,是可忍,孰不可忍!寧待入宮逼璽,始無姑侄情乎?要之莽之篡漢,全由孝元後一人釀成,彼孔光等何足責哉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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