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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八十三回 泄逆謀殺盡後族 矯君命殲厥渠魁

前漢演義作者:蔡東藩發布:福哥

2020-6-16 05:00

卻說霍顯心虛情怯,悔懼交並,霍禹對顯道:『既有此事,怪不得縣官斥逐諸婿,奪我兵權,若認真查究起來,必有大罰,奈何奈何!』

霍山、霍雲,亦急得沒有主意。還是霍禹年紀較大,膽氣較粗,自思一不做二不休,將錯便錯,索性把宣帝廢去,方可免患。比母更凶。

忽又見趙平趨入道:『平家有門客石夏,善觀天文,據言天象示變,熒惑守住御星,御星占驗,主太僕奉車都尉當災,若非罷黜,且遭橫死。』

霍山正爲奉車都尉,聽了平言,更覺著忙。就是霍禹霍雲,亦恐自己不能免禍。正在秘密商議,又有一人進來,乃是雲舅李竟好友,叫做張赦。雲亦與交好,當即迎入,互相談敘。赦見雲神色倉皇,料有他故,用言探試,便由雲說出隱情。赦即替他設策道:『今丞相與平恩侯,擅權用事,可請太夫人速白上官太后,誅此兩人,翦去宮廷羽翼,天子自然勢孤。但教上官太后一詔,便好廢去。』雲欣然受教,赦也即告別。

不意屬垣有耳,竟爲所聞,霍氏家中的馬夫,約略聽見張赦計謀,夜間私議。適值長安亭長張章,與馬夫相識,落魄無聊,前來探望。馬夫留他下榻,他佯作睡著,卻側著耳聽那馬夫密談,待至馬夫談完,統去就寢,便不禁暗喜,想即藉此出頭,希圖富貴。心雖不善,但不如此,則霍氏不亡。朦朧半晌,已報雞聲,本來張章粗通文墨,至此醒來,又復打定腹稿,一至天明,即起床與馬夫作別,自去繕成一書,竟向北闕呈入。宣帝本欲杜除壅蔽,使中書令傳詔出去,無論吏民,概得上書言事。一面由中書令逐日取入,親自披覽。至看到章書,就發交廷尉查辦,廷尉使執金吾  官名。往捕張赦石夏等人;已而宣帝又飭令止捕。

霍氏知陰謀被泄,越覺驚惶。霍山等相率聚議道:『這由縣官顧著太后,恐致干連,故不願窮究。但我等已被嫌疑,且有毒死許後一案,謠言日盛,就使主上寬仁,難保左右不從中舉發,一或發作,必致族誅。今不如先發制人,較爲得計!』已經遲了。  

乃使諸女各報夫婿,勸他一同舉事。各婿家也恐連坐,情願如約。會霍雲舅李竟,坐與諸侯王私相往來,得罪被拘。案與霍氏相連,有詔令霍雲霍山,免官就第,霍氏愈致失勢。只有霍禹一人,尚得入朝辦事。百官對著霍禹,已不若從前敬禮,偏又經宣帝當面責問,謂霍家女入謁長信宮,  注見前回。何故無禮?霍家奴馮子都等,何故不法?說得禹頭汗直淋,勉強免冠謝罪。乃退朝回來,告知霍顯以下等人,膽小的都嚇得發抖,膽大的越激動邪心。顯忐忑不安,夜間夢光與語道:『汝知兒被捕否?』

光果有靈,當先活捉馮子都,這全是霍顯驚慌所致。霍禹也夢車聲馬聲,前來拿人。母子清晨起床,互述夢境,並皆擔憂。又見白晝多鼠,曳尾畫地,庭樹集鴞,惡聲驚人。宅門無故自壞;屋瓦無風自飛;種種怪異,不可究詰。

地節四年春月,宣帝求得外祖母王媼及母舅無故與武,當即稱王媼爲博平君,封無故爲平昌侯,武爲樂昌侯;許史以外,又多了王門貴戚,頓使霍家相形見絀,日夜愁煩。霍山獨怨恨魏相,侈然語眾道:『丞相擅減宗廟祭品,如羔如兔亀,並皆酌省。從前高后時,曾有定例,臣下擅議宗廟,罪應棄市。今丞相不遵舊制,何勿把他舉劾呢!』

霍禹、霍雲,尚說此舉只有關魏相,未足保家。因復另設一計,欲使上官太后,邀飲博平君,召入丞相平恩侯等,令范明友鄧廣漢引兵突入,承制處斬,趁勢廢去宣帝,立霍禹爲天子。計議已定,尚未舉行,又由宣帝頒詔,出霍雲爲玄菟太守,任宣爲代郡太守。接連又發覺霍山過惡,系是擅寫秘書,應該坐罪,不如意事,紛至沓來。霍顯替山解免,願獻城西第宅,並馬千匹,爲山贖罪,書入不報。

那知張章又探得霍禹等逆謀,往告期門官名。董忠,忠轉告左曹楊惲,惲又轉達侍中金安上。安上系前車騎將軍金日磾從子,方得主寵,立即奏聞宣帝,且與侍中史高同時獻議,請禁霍氏家族,出入宮廷。侍中金賞,爲日磾次子,曾娶霍光女爲妻,一聞此信,慌忙入奏,願與霍女離婚。

宣帝不能再容,當即派吏四出,凡霍氏家族親戚,一體拿辦。范明友先得聞風,馳至霍山霍雲家內,報知禍事。山與雲魂膽飛揚,正在沒法擺布,便有家奴搶入道:『太夫人第宅,已被吏役圍住了!』

山知不能免,取毒先服,雲與明友次第服下,待至捕役到門,已經毒發斃命,惟搜得妻妾子弟,上械牽去。那霍顯母子,未得預聞,竟被拘至獄中,訊出真情,禹受腰斬,顯亦遭誅,所有霍氏諸女,及女婿孫婿,悉數處死。甚至近戚疏親,輾轉連坐,誅滅不下千家。馮子都王子方等,當然做了刀頭鬼,與霍氏一門,同赴冥途去了。  馮子都陰魂,又好與霍顯取樂,只可惜要碰著霍光了。

惟金賞已經去妻,倖免株連。霍後坐此被廢,徙居昭台宮。金安上等告逆有功,俱得加封,安上受封都成侯,楊惲受封平通侯,董忠受封高昌侯,張章受封博成侯,平地封侯,張章最爲僥倖。  侍中史高,也得受封樂陵侯。

先是霍氏奢侈,茂陵人徐福,已知霍氏必亡,曾詣闕上書,請宣帝裁抑霍氏,毋令厚亡。宣帝留中不發,書至三上,不過批答了聞知二字。及霍氏族滅,張章等俱膺厚賞,獨不及徐福。有人爲徐福不平,因代爲上書道:

臣聞客有過主人者,見其灶直突,旁有積薪。客謂主人,更爲曲突,遠徙其薪,否則且有火患;主人默然不應。俄而家果失火,鄰里共救之,幸而得息。於是殺牛置酒,謝其鄰人,灼爛者在於上行,余各以功次坐,而不及言曲突者。人謂主人曰:『向使聽客之言,不費牛酒,終無火患。今論功而請賓,曲突徙薪無恩澤,焦頭爛額爲上客耶?』主人乃悟而請之。今茂陵徐福數上書,言霍氏且有變,宜防絕之。向使福說得行,則國無裂土出爵之費,臣無逆亂誅滅之敗。往事既已,而福獨不蒙其功,惟陛下察之!願貴徙薪曲突之策,使居焦發灼爛之右。

宣帝覽書,心下尚未以爲然,但令左右取帛十匹,頒賜徐福;後來總算召福爲郎,便即了事。時人謂霍氏禍胎,起自驂乘,見八十一回。宣帝早已陰蓄猜疑,所以逆謀一發,便令族滅。但霍光輔政二十餘年,盡忠漢室。宣帝得立,雖由丙吉倡議,終究由霍光決定,方才迎入。前爲寄命大臣,後爲定策元勛,公義私情,兩端兼盡。只是悍妻驕子,不善訓飭,弒後一案,隱忍不發,這是霍光一生大錯。

惟宣帝既已隱忌霍光,應該早令歸政,或待至霍光身後,不使霍氏子弟,蟠踞朝廷,但俾食大縣,得奉朝請,也足隱抑霍氏,使他無從謀逆。況有徐福三書,接連進諫,曲突徙薪,也屬未遲。爲何始則濫賞,繼則濫刑,連坐千家,血流都市。忠如霍光,竟令絕祀,甚至一相狎相偎的霍後,廢錮冷宮,尚不能容,過了十有二年,復將她逐錮雲林館,迫令自殺。宣帝也處置失策,殘刻寡恩。後世如有忠臣,能不因此懈體否!孔光揚雄未始不鑒此慮禍,遂至失操,是實宣帝一大誤處。

宣帝既誅滅霍家,乃下詔肆赦,出詣昭帝陵廟,行秋祭禮。行至途中,前驅旄頭騎士,佩劍忽無故出鞘,劍柄墜地,插入泥中,光閃閃的鋒頭,上向乘輿,頓致御馬驚躍,不敢前進。宣帝心知有異,忙召郎官梁邱賀,囑令卜易。

賀爲琅琊人氏,曾從大中大夫京房受教易學。房出爲齊郡太守,宣帝求房門人,得賀爲郎,留侍左右。賀正隨駕祠廟,一召即至,演蓍布卦,謂將有兵謀竊發,車駕不宜前行。宣帝乃派有司代祭,命駕折回。有司到了廟中,留心察驗,果然查獲刺客任章,乃是前大中大夫任宣子。宣坐霍氏黨與,已經伏誅。章嘗爲公車丞,逃往渭城,意欲爲父報仇,混入都中,乘著宣帝出祠,偽扮郎官,執戟立廟門外,意圖行刺。偏經有司查出,還有何幸?當然梟首市曹。宣帝虧得梁邱賀,得免不測,因擢賀爲大中大夫給事中;嗣是格外謹慎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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