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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八十二回 孝婦伸冤於公造福 淫嫗失德霍氏橫行 之二

前漢演義作者:蔡東藩發佈:福哥

2020-6-16 05:00

已而膠東相王成,頗有循聲,聞他招集流民,約有八萬餘口,宣帝即下詔褒揚,稱為勞來不怠,賜爵關內侯,這是封賞循吏的第一遭。後來王成病死,有人說他浮報戶口,不情不實,宣帝亦未嘗追問。但教吏治有名,往往璽書勉勵,增秩賜金,於是天下聞風,循吏輩出。下文自有交代。

且說地節三年,宣帝因儲君未立,有礙國本,乃立許後所生子奭為皇太子,進封許後父廣漢為平恩侯。復恐霍後不平,推恩霍氏,封光孫中郎將云為冠陽侯。那知霍氏果然觖望,雖得一門三侯,意中尚嫌未足,第一個貪心無厭的人物,就是光妻霍顯。

她自霍禹襲爵,居然做了太夫人,驕奢不法,任意妄為,令將光生前所築塋制,特別擴充,三面起闕,中築神道,並盛建祠宇輦閣,通接永巷。所有老年婢妾,悉數驅至巷中,叫她們看守祠墓,其實與幽禁無二。自己大治第宅,特製彩輦,黃金為飾,錦繡為茵,並用五彩絲絞作長繩,綰住輦轂,令侍婢充當車夫,輓車遊行,逍遙快樂。日間藉此自娛,夜間卻未免寂寞,獨引入俊仆馮殷,與他交歡。

殷素狡慧,與王子方並為霍家奴,充役有年。霍光在日,亦愛他兩人伶俐,令管家常瑣事。惟子方面貌,不及馮殷,殷姣好如美婦,故綽號叫作子都。顯系霍光繼室,當然年齒較輕,一雙媚眼,早已看中馮殷。殷亦知情識意,每乘光入宮值宿,即與顯有偷寒送暖等情,光戴着一頂綠巾,尚全然不曉。  家有姣妻,怎得再畜俊奴,這也是光種下的禍祟。

及光歿後,彼此無禁無忌,樂得相偎相抱,顛倒鴛鴦。霍禹霍山,也是淫縱得很,游佚無度。霍雲尚在少年,整日裏帶領門客,架鷹逐犬,有時例當入朝,不願進謁,唯遣家奴馳入朝堂,稱病乞假。朝臣亦知他欺主,莫敢舉劾。還有霍禹姊妹,仗着母家勢力,任意出入太后皇后兩宮。霍顯越好橫行,視兩宮如帷闥一般,往返自由,不必拘禮。為此種种放浪,免不得有人反對,憑着那一腔懊惱,毅然上書道:

臣聞【春秋】譏世卿,惡宋三世為大夫,及魯季孫之專權,皆足危亂國家。自後元以來,後元為漢武年號,見前文。祿去王室,政由冢宰。今大將軍霍光已歿,子禹復為右將軍,兄孫山,亦入秉樞機,昆弟諸婿,各據權勢,分任兵官,夫人顯及諸女,皆通籍長信宮,宮在長樂宮內,為上官太后所居。或夤夜呼門出入,驕奢放縱,恐漸不制;宜有以損奪其權,破散陰謀,以固萬世之基,全功臣之世,國家幸甚!臣等幸甚!

這封書系由許廣漢呈入,署名並非廣漢,乃是御史大夫魏相所陳。相字弱翁,定陶人氏,少學易,被舉賢良,對策得高第,受官茂陵令。遷任河南太守,禁止奸邪,豪強畏服。

故丞相田千秋次子,方為雒陽武庫令,聞相治郡尚嚴,恐自己不免遭劾,辭職入都,入白霍光。光還道相器量淺窄,不肯容故相次兒,當即貽書責備。嗣又有人劾相濫刑,遂發緹騎,拘相入都。河南戍卒,在都留役,聞知魏相被拘,都乘霍光公出,遮住車前,情願多充役一年,贖太守罪。經光好言遣散,旋又接得函谷關吏報告,謂有河南老弱萬餘人,願入關上書,請赦魏相。光復言相罪未定,不過使他候質,如果無罪,自當復任等語。關吏依言撫慰,大眾方才散歸。至相被逮至,竟致下獄,案無左證,幸得不死。經冬遇赦,再為茂陵令,調遷揚州刺史。宣帝即位,始召入為大司農,擢任御史大夫。至是憤然上書,也並非欲報私仇,實由霍氏太橫,看不過去。因浼平恩侯許廣漢代為呈遞,委屈求全。  相有賢聲,故筆下代為洗刷。

宣帝未嘗不陰忌霍家,因念霍光舊功,姑示包容,及覽到相書,自無異言。相復托廣漢進言,乞除去吏民副封,借免壅蔽。原來漢廷故事,凡吏民上書,須具正副二封,先由領尚書事將副封展閱一周,所言不合,得把正封擱置,不復上奏。相因霍山方領尚書事,恐他捺住奏章,故有此請。宣帝也即依從,變更舊制,且引相為給事中。霍顯得知此事,召語禹及雲山道:『汝等不思承大將軍餘業,日夕偷安,今魏大夫入為給事中,若使他人得進閒言,汝等尚能自救麼?』問汝果做何勾當·  

禹與雲山,尚不以為意。既而霍氏家奴與御史家奴爭道,互生齟齬,霍家奴恃蠻無理,竟搗入御史府中,洶洶辱罵。還是魏相出來陪禮,令家奴叩頭謝罪,才得息爭。旋由丞相韋賢,老病乞休,宣帝特賜安車駟馬,送歸就第,竟升魏相為丞相。御史大夫一缺,就用了光祿大夫丙吉。吉曾保護宣帝,未嘗自述前恩,此次不過循例超遷,與魏相同心夾輔,各盡忠誠。獨霍顯暗暗生驚,只恐得罪魏相,將被報復。且因太子奭冊立以後,嘗恨恨道:『彼乃主上微賤時所生,怎得立為太子?若使皇后生男,難道反受他壓迫,只能外出為王麼?』汝試自思系是何等出身?  

乃悄悄的入見霍後,叫她毒死太子,免為所制。霍後依着母命,懷着毒物,屢召太子賜食,擬乘間下毒。偏宣帝早已防着,密囑媬姆,隨時護持,每當霍後與食,必經媬姆先嘗後進,累得霍後無從下手,只好背地咒罵,銜恨不休。  有是母必有是女。

宣帝留心伺察,覺得霍後不悅太子,心下大疑。回憶從前許後死狀,莫非果由霍氏設計,遣人下毒,以致暴崩。且漸漸聞得宮廷內外,卻有三言兩語,流露毒案,因此與魏相密商,想出一種釜底抽薪的計策,逐漸進行。

當時度遼將軍范明友,為未央衛尉,中郎將任勝,為羽林監,還有長樂衛尉鄧廣漢,光祿大夫散騎都尉趙平,統是霍光女婿,入掌兵權。光祿大夫給事中張朔,系光姐夫,中郎將王漢,系光孫婿  。宣帝先徙范明友為光祿勛,任勝為安定太守,張朔為蜀郡太守,王漢為武威太守;復調鄧廣漢為少府,收還霍禹右將軍印,陽尊為大司馬,與乃父同一官銜;特命張安世為衛將軍,所有兩宮衛尉,城門屯兵,北軍八校尉,盡歸安世節制。又將趙平的騎都尉印綬,也一併撤回,但使為光祿大夫。另使許史兩家子弟,代為軍將。

霍禹因兵權被奪,親戚調徙,當然鬱憤得很,託疾不朝。大中大夫任宣,曾為霍氏長史,且前此奉詔護喪,因特往視霍禹,探問病恙。禹張目道:『我有甚麼病症?只是心下不甘。』

宣故意問為何因,禹呼宣帝為縣官,信口譏評道:『縣官非我家將軍,怎得至此?今將軍墳土未乾,就將我家疏斥,反任許史子弟,奪我印綬,究竟我家有甚麼大過呢?』

宣聞言勸解道:『大將軍在日,親攬國權,生殺予奪,操諸掌握,就是家奴馮子都王子方等,亦受百官敬重,比丞相還要威嚴。今卻不能與前並論了。許史為天子至親,應該貴顯,願大司馬不可介懷!』

宣亦有心人,惜語未盡透闢。禹默然不答,宣自辭去。

越數日禹已假滿,沒奈何入朝視事。天下事盛極必衰,勢盛時無不奉承,勢衰後必遇怨謗,況霍氏不知斂束,怎能不受人譏彈?因此糾劾霍家,常有所聞。霍禹、霍山、霍雲,無從攔阻,愁得日夜不安,只好轉告霍顯。顯勃然道:『這想是魏丞相暗中唆使,要滅我家,難道果無罪過麼?』婦人不知咎己,專喜咎人。  

山答說道:『丞相生平廉正,卻是無罪,我家兄弟諸婿,行為不謹,容易受謗,最可怪的是都中輿論,爭言我家毒死許皇后,究竟此說從何而來?』

霍顯不禁起座,引霍禹等至內室,具述淳于衍下毒實情。霍禹等不覺大驚,同聲急語道:『這!這!……這事果真麼?奈何不先行告知!』

顯也覺愧悔,把一張粉飾的黃臉兒,急得紅一塊,青一塊,與無鹽嫫母一般。無鹽嫫母,古醜婦。小子有詩嘆道:

不經貪賊不生災,大禍都從大福來;

莫道陰謀人不覺,空中天網自恢恢。

欲知霍氏如何安排,容至下回續敘。


【後評】

孝婦含冤,三年不雨,於公代為昭雪,請太守祭塋表墓,即致甘霖之下降,是天道固非盡無憑也。天道有憑,寧有如霍顯之毒死許後,納入小女成君,而可得富貴之長保者?人有千算,天教一算,愈狡黠愈遭天忌,愈驕橫亦愈致天譴;況霍顯淫悍,霍禹霍山霍雲,更游佚無度,如此不法,尚欲安享榮華,寧有是理?人即可欺,天豈可欺乎?逮至兵權被削,親戚被徙,獨不知謝職歸田,反且蓄怨生謀,思為大逆,其自速滅亡也宜哉!觀於霍氏之滅亡,而後之營營富貴者,可自此返矣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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