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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七十六回 巫盅獄丞相滅門 泉鳩里儲君斃命 之二

前漢演義作者:蔡東藩發布:福哥

2020-6-16 05:00

武帝不答,特撥給東宮婦女二百人。太子心知有異,仔細探察,才知為蘇文所讒,更加斂抑。文又與小黃門常融王弼等,陰伺太子過失,砌詞朦報。衛後切齒痛恨,屢囑太子,上白冤誣,請誅讒賊。太子恐武帝煩擾,不欲瀆陳,且言自能無過,何畏人言。已而武帝有疾,使常融往召太子,融當即返報,謂太子頗有喜容。及太子入省,面帶淚痕,勉強笑語。當由武帝察出真情,始知融言多偽,遂將融推出斬首。

蘇文不得逞志,反斷送了一個常融,不禁憤懼交並,便即告知江充。充乃請武帝至甘泉宮養疴,暗使胡巫檀何,上言宮中有盅氣隱伏,若不早除,陛下病終難瘥。

武帝正多日患病,一聞何言,當然相信,立使江充入宮究治。更派按道侯韓說,御史章戇為助,就是黃門蘇文及胡巫檀何,亦得隨充同行。充手持詔旨,率眾入宮,隨地搜掘,別處尚屬有限,獨皇后太子兩宮中,掘出木人太多。太子處更有帛書,語多悖逆,充執為證據,趨出東宮,揚言將奏聞主上。太子並未埋藏木偶,憑空發現,且驚且懼,忙召少傅石德,向他問計。

石德也恐坐罪,因即獻議道:『前丞相父子與兩公主衛伉等,皆坐此被誅,今江充帶同胡巫,至東宮掘出木人,就使暗地陷害,殿下亦無從辨明;為今日計,不如收捕江充,窮治奸詐,再作計較!』

太子愕然道:『充系奉遣到來,怎得擅加捕系?』

石德道:『皇上方養病甘泉,不能理事,奸臣敢這般妄為,若非從速舉發,豈不蹈秦扶蘇覆轍麼?』扶蘇事見前文。

太子被他一逼,也顧不得甚麼好歹,便即假傳詔旨,徵調武士,往捕江充。鹵莽之極。充未曾預防,竟被拿下,胡巫檀何,一併就縛,只按道侯韓說,是軍伍出身,有些膂力,便與武士格鬥,畢竟寡不敵眾,傷重而亡。蘇文章戇,乘隙逃往甘泉宮。

太子在東宮待報,不到多時,即由武士拿到江充、檀何。太子見了江充,氣得眼中出火,戟指怒罵道:『趙虜,汝擾亂趙國,尚未快意,乃復欲構我父子麼?』

說着,即喝令斬充,並令將檀何驅至上林,用火燒死。雖是眼前快意,但未得實供,究難塞謗。一面使舍人無且,讀若居。持節入未央宮,通報衛後,又發中廄車馬,武庫兵械,載運長樂宮衛士,守備宮門。何不亟赴甘泉宮自首請罪?蘇文章戇,奔入甘泉宮,奏言太子造反,擅捕江充。

武帝驚疑道:『太子因宮內掘發木偶,定然遷怒江充,故有是變,我當召問底細便了。』

遂使侍臣往召太子。侍臣臨行時,由蘇文遞示眼色,已經解意,又恐為太子所誅,竟到他處避匿多時,乃返白武帝道:『太子謀反屬實,不肯前來,且欲將臣斬首,臣只得逃歸。』

武帝聞言大怒,欲令丞相劉屈氂往拘太子,可巧丞相府中的長史,前來告變。武帝問道:『丞相作何舉動?』

長史隨口答道:『丞相因事關重大,秘不發兵。』

武帝忿然道:『人言藉藉,何容秘密?丞相獨不聞周公誅管蔡麼?』

當下命吏寫成璽書,交與長史帶回。丞相屈氂,方聞變出走,失落印綬,實是沒用傢伙。心中正在惶急,忽見長史到來,持示璽書,屈氂乃取書展視,書中有云:

捕斬反者,自有賞罰!當用牛車為櫓,毋接短兵,多殺傷士眾!堅閉城門,毋令反者得出,至要至囑!

屈氂看畢,才問明長史往報情形。其實長史往報,也並非由屈氂差遣,就是對答武帝,亦屬隨機應命。及向屈氂說明,屈氂頗喜他幹練,慰勉數語,即將璽書頒示出去。未幾又有詔令傳至,凡三輔近縣將士,盡歸丞相調遣。一朝權在手,便把令來行,當即調集人馬,往捕太子。太子聞報,急不暇擇,更矯詔盡赦都中囚徒,使石德及賓客張光,分領拒敵,並宣告百官,說是皇上病危,奸臣作亂,應該速討云云。百官也毫無頭緒,究不辨誰真誰假,但聽得都城裡面,喊殺聲震動天地。

太子與丞相督兵交戰,殺了三日三夜,還是勝負未分。至第四日始有人傳到,御駕已到建章宮,才知太子矯詔弄兵。於是膽大的出助丞相,同討太子,就是民間亦云太子造反,不敢趨附。太子部下,死一個少一個,丞相麾下死一個反多一個,長樂西闕下,變作戰場,血流成渠。枉死城中,恐容不住如許冤魂!

太子漸漸不支,忙乘車至北軍門外,喚出護軍使者任安,給他赤節,令發兵相助。任安系前大將軍衛青門客,與太子本來熟識,當面只好受節,再拜趨入,閉門不出。太子無法,再驅迫市人當兵,又戰了兩晝夜,兵殘將盡,一敗塗地。石德張光被殺,太子挈着二男,南走復盎門,門已早閉,無路可出。巧有司直田仁,瞧見太子倉皇情狀,不忍加害,竟把他父子,放出城門。及屈氂追到城邊,查得田仁擅放太子,便欲將仁處斬。

暴勝之已為御史大夫,在屈氂側,急與語道:『司直位等二千石,有罪應該奏明,不宜擅戮。』

屈氂乃止,自去詳報武帝。

武帝怒甚,立命收系暴勝之田仁,並使人責問勝之,何故袒仁不誅。勝之惶懼自殺。前愆究難倖免,但不族誅,還由晚蓋之功。武帝又遣宗正劉長,執金吾劉敢,收取衛後璽綬。衛後把璽綬交出,大哭一場,投繯畢命。陳後由巫盅被廢,衛後亦由巫盅致死,不可謂非天道好還。衛氏家族,悉數坐罪,就是太子妃妾,無路可逃,也一併自盡。此外東宮屬吏,隨同太子起兵,並皆族誅。甚至任安受節,亦被查覺,拘入獄中,與田仁同日腰斬。

武帝尚怒不可解,躁急異常,群臣不敢進諫,獨壺關三老令狐茂上書道:

臣聞父者猶天,母者猶地,子猶萬物也。故天平地安,物乃茂盛,父慈母愛,子乃孝順。今皇太子為漢嫡嗣,承萬世之業,體祖宗之重,親則皇帝之宗子也。江充布衣,閭閻之隸臣耳,陛下顯而用之,銜至尊之命,以迫蹙皇太子,造飾奸詐,群邪錯謬,太子進則不得上見,退則困於亂臣,獨冤結而無告,不忍忿忿之心,起而殺充,恐懼逋逃,子盜父兵,以救難自免耳。

臣竊以為無邪心。往者江充讒殺趙太子,天下莫不聞,今又構釁青宮,激怒陛下,陛下不察,即舉大兵而求之,三公自將,智者不敢言,辯士不敢說,臣竊痛之!願陛下寬心慰意,少察所親,毋患太子之非,亟罷甲兵,勿令太子久亡,致墮奸人狡計。

臣不勝惓惓,謹待罪建章闕,昧死上聞!


【後評】

武帝得書,稍稍感悟,但尚未嘗明赦太子。太子出走湖縣,匿居泉鳩里,只有二子相隨。泉鳩里人,雖然留住太子,但家況甚貧,只有督同家眷,晝夜織履,賣錢供給。太子難以為情,因想起湖縣有一故友,家道殷實,不如召他到來,商決持久方法,乃即親書一紙,使居停僱人往召。不料為此一舉,竟致走漏風聲,為地方官吏所聞。新安令李壽,率領干役,夤夜往捕,將太子居停家圍住。太子無隙可走,便閉戶自縊。好去侍奉母后了。惟二男幫助居停主人攔門拒捕,結果是同歸於盡。  多害死了一家。

李壽飛章上陳,武帝還依着前詔,各有封賞。後來查得巫盅各事,均多不確,太子實為江充所迫,不得已出此下着,本意並不欲謀反,自悔前時冒失,誤殺子孫!高寢郎車千秋,  供奉高祖寢廟。又上書訟太子冤,略言子弄父兵,罪不過笞。皇子過誤殺人,更有何罪?臣嘗夢見白頭翁教臣言此。真善迎合。武帝果為所動,即召見千秋。千秋身長八尺,相貌堂堂,語及太子冤情,聲隨淚下。武帝也為悽然道:『父子責善,人所難言。今得君陳明冤枉,想是高廟有靈,使來教我呢!』

始終迷信鬼神。遂拜千秋為大鴻臚,並詔令滅江充家,把蘇文推至橫橋上面,縛於橋柱,縱火焚斃。特在湖縣築思子宮,中有歸來望思台,表示哀忱。小子有詩嘆道:

骨肉乖離最可悲,宮成思子悔難追;

當年枚馬如猶在,應賦招魂續楚辭!

太子既死,武帝諸子,各謀代立,又惹出一場禍祟來了。

欲知如何惹禍,請看下回便知。


【後評】

衛氏子夫,以歌女進身,排去中宮,得為繼後,貴及一門,當其專寵之時,弟兄通籍,姊妹叨榮,何其盛也!公孫賀起家行伍,因妻致貴,出為將,入為相,彼果知相位之難居,何不急流勇退?況有子敬聲,驕奢不法,不教之以義方,反縱之為淫佚,既罹法網,尚思贖罪,幾何而不淪胥以亡也。陽石諸邑兩公主,並遭連坐,皇女喪生,必及皇子。

江充之譖,由來者漸,太子慮不自明,矯詔捕充,充固死有餘辜,而父子相夷之禍,自此成矣。太子敗而衛後死,衛後死而衛氏一門,存焉者寡。人生如泡影,富貴若幻夢,何苦為此獻媚取榮耶?武帝南征北討,欲為子孫貽謀,而反自殺其子孫,尤為可嘆。思子宮成,歸來台作,果何益乎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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