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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七十回 賢汲黯直諫救人 老李廣失途刎首

前漢演義作者:蔡東藩發佈:福哥

2020-6-16 05:00

卻說大將軍衛青,聲華赫奕,一門五侯,偏有人替他擔憂,突然獻策。這人為誰?乃是齊人寧乘。是時武帝有意求仙,徵召方士,寧乘入都待詔,好多日不得進見,累得資用乏絕,衣履不全。一日躑躅都門,正值衛青自公退食,他竟迎將上去,說有要事求見。青向來和平,即停車動問。乘行過了禮,答言事須密談,不便率陳,當由青邀他入府,屏去左右,私下問明。

乘方說道:『大將軍身食萬戶,三子封侯,可謂位極人臣,一時無兩了。但物極必反,高且益危,大將軍亦曾計及否?』

青被他提醒,便皺眉道:『我平時也曾慮及,君將何以教我?』

乘又道:『大將軍得此尊榮,並非全靠戰功,實是叼光懿戚。今皇后原是無恙,王夫人已大見幸,彼有老母在都,未邀封賞,大將軍何不先贈千金,預結歡心?多一內援,即多一保障,此後方可無慮了。』

不以大體規人,但從鑽營着想,確是方士見識。

青喜謝道:『幸承指教,自當遵行。』

說着即留乘寓居府中,自取出五百金,遣人賚贈王夫人母親。王夫人母,得了厚贈,自然告知王夫人。王夫人復轉告武帝,武帝卻也心喜,惟暗想青素老實,如何無故贈金,乃乘青入朝,向他詢及,青答說道:『寧乘謂王夫人母,尚無封賞,未免缺用,故臣特賚送五百金,余無他意。』

武帝道:『寧乘何在?』

青答稱現在府中。武帝立即召見,拜乘為東海都尉。乘謝恩退朝,佩印出都,居然高車駟馬,一麾蒞任去了。片語得官,真正容易。

忽由匈奴屬部渾邪王,入塞請降,由大行李息據情奏報,武帝恐有詐謀,因命霍去病率兵往迎,相機辦理。說起這個渾邪王,本居匈奴西方,與休屠王結作毗鄰。自從衛霍兩將軍,屢次北討,渾邪休屠兩王,首先當沖,連戰連敗,匈奴伊稚斜單于,責他連年挫失,有損國威,因派使徵召,擬加誅戮。渾邪王方失愛子,大為悲戚。見前回。又聞單于將聲罪行誅,怎得不憂怒交並?乃即約同休屠王,叛胡降漢,可巧漢李息奉武帝命,至河上築城,渾邪王便遣人請降。求息奏聞。及霍去病領兵出迎,渾邪王往招休屠王邀同入塞。

那知休屠王忽然中悔,延期不至,惹得渾邪王憤不可遏,引兵襲擊,殺死休屠王,並有休屠部眾,且將休屠王妻子,悉數拘系,牽迎漢軍。隔河相望,渾邪王屬下稗將,見漢兵甚眾,多有畏心,相約欲遁。還是去病麾軍渡河,接見渾邪王,察出離心將士,計八千人,一併處死。尚有四萬餘名,盡歸去病帶領,先遣渾邪王乘驛赴都,自率降眾南歸。

武帝聞報,命長安令發車二千輛,即日往迎。長安令連忙備辦,苦乏馬匹,只好向百姓貰馬。百姓恐縣令無錢給發,多將馬藏匿他處,不肯應命,因此馬匹不能湊齊,未免耽延時日。武帝還道他有意捱延,飭令斬首,右內史汲黯忍耐不住,便入朝面諍道:『長安令無罪,獨斬臣黯,民間方肯出馬!』

快人快語。武帝用目斜視,默然不答。黯復申說道:『渾邪王叛主來降,已由各縣次傳驛相送,也算盡情,何必令天下騷動,疲敝中國,服事夷人呢?』

武帝乃收回成命,赦免長安令死罪。

至渾邪王入都覲見,授封漯陰侯,食邑萬戶,裨王呼毒尼等四人,亦皆為列侯。漢朝定例,吏民不得持兵鐵出關,售與胡人。自渾邪王部眾到京,沐賞至數十百萬,便有錢財與民交易,民間不知法律,免不得賣與鐵器,當被有司察出,收捕下獄,應坐死罪,多至五百餘人。

汲黯又復進諫道:『匈奴斷絕和親,屢攻邊塞,我朝累年往討,勞師無算,糜餉又無算,臣愚以為陛下捕得胡人,多應罰作奴婢,分賜將士,取得財物,亦宜遍賞兵民,庶足謝天下勞苦,消百姓怨氣。今渾邪王率眾來降,就使不能視作俘虜,亦何必優加待遇?今乃傾帑出賜,府庫皆虛,又發良民傳養,若奉驕子,愚民何知,總道朝廷如此厚待,不妨隨便貿易,法吏乃援照邊律,加他死罪,待夷何仁?待民何酷?重外輕內,庇葉傷枝,臣竊為陛下不取哩!』

武帝聽了,變色不答。及汲黯退出,乃向左右道:『我久不聞黯言,今又來胡說了。』

話雖如此,但也下詔減免,將五百人從輕發落。汲黯也可謂仁人。

既而遣散降眾,析居隴西、北地、上郡、朔方、雲中五郡,號為五屬國。又將渾邪王舊地,改置武威酒泉二郡。嗣是金城河西,通出南山,直至鹽澤,已無胡人蹤跡。凡隴西北地上郡,寇患少紓,所有戍卒,方得減去半數,借寬民力。霍去病又得敘功,加封食邑千七百戶。惟休屠王太子日磾,音低。由渾邪王拘送漢軍,沒為官奴。年才十四,輸入黃門處養馬,供役甚勤。

後來武帝游宴,乘便閱馬,適日磾牽馬進來,行過殿下,為武帝所瞧見,卻是一個相貌堂堂的美少年,便召至面前,問他姓名。日磾具述本末,應對稱旨,武帝即令他沐浴,特賜衣冠,拜為馬監。未幾又遷官侍中,賜姓金氏。從前霍去病北征,曾獲取休屠王祭天金人,見前回。故賜日磾為金姓,余見後文。日磾為漢室功臣,故特筆鈎元。

惟自西北一帶,歸入漢朝,地宜牧畜,當由邊境長官,陸續移徙內地貧民,使他墾牧。就是各處罪犯,亦往往流戍,充當苦工。時有河南新野人暴利長,犯罪充邊,罰至渥窪水濱,屯田作苦。他嘗見野馬一群,就水吸飲,中有一馬,非常雄駿。利長想去拿捕,才近岸邊,馬早逸去,好幾次拿不到手。乃想出一法,塑起一個泥人,與自己身材相似,舁置水旁,並將絡頭絆索,放入泥人手中,使他持着,然後走至僻處,倚樹遙望。起初見群馬到來,望見泥人,且前且卻,嗣因泥人毫無舉動,仍至原處飲水,徐徐引去。利長知馬中計,把泥人擺置數日,使馬見慣,來往自如,乃將泥人搬去,自己裝做泥人模樣,手持絡頭絆索,呆立水濱。

群馬究是野獸,怎曉得暴利長的詭計?利長手足未動,眼光卻早已覷定那匹好馬,待他飲水時候,搶步急進,先用絆索,絆住馬腳,再用絡頭,套住馬頭,任他奔騰跳躍,力持不放。群馬統皆駭散,只有此馬羈住,無從擺脫,好容易得就銜勒,牽了回來。小聰明卻也可取。又復加意調養,馬狀益肥,暴利長喜出望外,索性再逞小智,去騙那地方官,佯言馬出水中,因特取獻,地方官當面看驗,果見驊騮佳品,不等駑駘,當下照利長言,拜本奏聞。

武帝正調兵征餉,有事匈奴,無暇顧及獻馬細事,但淡淡的批了一語,准他送馬入都。小子就時事次序,下筆編述,只好先將調兵征餉的事情,演寫出來。

自從武帝南征北討,費用浩繁,連年入不敷出,甚至減捐御膳,取出內府私帑,作為彌補,尚嫌不足。再加水旱偏災,時常遇着,東鬧荒,西啼飢,正供不免缺乏。

元狩三年的秋季,山東大水,漂沒民廬數千家,雖經地方官發倉賑濟,好似杯水車薪,全不濟事,再向富民貸粟救急,亦覺不敷。沒奈何想出移民政策,徙災氓至關西就食,統共計算約有七十餘萬口,沿途川資,又須仰給官吏。就是到了關西,也是謀生無計,仍須官吏貸與錢財,因此糜費愈多,國用愈匱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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