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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四十二回 媚公主靦顏拜母 戲太后嫚語求妻

前漢演義作者:蔡東藩發布:福哥

2020-6-16 05:00

卻說呂太后害死趙王母子,遂徙淮南王友爲趙王,且把後宮妃嬪,或錮或黜,一律掃盡,方出了從前惡氣。只趙相周昌,聞得趙王身死,自恨無法保全,有負高祖委託,免不得鬱鬱寡歡,嗣是稱疾不朝,厭聞外事。呂太后亦置諸不問,到了惠帝三年,昌竟病終,賜諡悼侯,命子襲封,這還是報他力爭廢立的功勞。呂太后又恐列侯有變,增築都城,迭次徵發丁夫,數至二三十萬,男子不足,濟以婦女,好幾年才得造成。周圍計六十五里,城南爲南斗形,城北爲北斗形,造得非常堅固,時人號爲斗城。無非民脂民膏。

惠帝二年冬十月,齊王肥由鎮入朝。肥是高祖的庶長子,比惠帝年大數歲,惠帝當然待以兄禮,邀同入宮,謁見太后。太后佯爲慰問,心中又動了殺機,想把齊王肥害死。毒上加毒。可巧惠帝有意接風,命御廚擺上酒餚,請太后坐在上首,齊王肥坐在左側,自己坐在右旁,如家人禮。肥也不推辭,竟向左側坐下,太后越生忿恨,目注齊王,暗罵他不顧君臣,敢與我子作爲兄弟,居然上坐。眉頭一皺,計上心來,遂借更衣爲名,返入內寢,召過心腹內侍,密囑數語,然後再出來就席。惠帝一團和氣,方與齊王樂敘天倫,勸他暢飲,齊王也不防他變,連飲了好幾杯。嗣由內侍獻上酒來,說是特別美酒,酌得兩卮,置諸案上。

太后令齊王飲下,齊王不敢擅飲,起座奉觴,先向太后祝壽。太后自稱量窄,仍令齊王飲盡,齊王仍然不飲,轉敬惠帝。惠帝亦起,欲與齊王互相敬酒,好在席上共有兩卮,遂將一卮與肥,一卮接在手中,正要銜杯飲入,不防太后伸過一手,突將酒卮奪去,把酒傾在地上。惠帝不知何因,仔細一想,定是酒中有毒,憤悶得很。齊王見太后舉動蹊蹺,也把酒卮放下,假稱已醉,謝宴趨出。

返至客邸,用金賄通宮中,探聽明白,果然是兩卮鴆酒。當下喜懼交並,自思一時倖免,終恐不能脫身,輾轉圖維,無術解救。沒奈何召入隨員,與他密商,有內史獻議道:『大王如欲回齊,最好自割土地,獻與魯元公主,爲湯沐邑。公主系太后親女,得增食采,必博太后歡心,太后一喜,大王便好辭行了!』

幸有此策。齊王依計行事,上表太后,願將城陽郡獻與公主,未幾即得太后褒詔。齊王乃申表辭行,偏偏不得批答,急得齊王驚惶失措,再與內史等商議,續想一法寫入表章,願尊魯元公主爲王太后,事以母禮。以同父姊妹爲母,不知他從何處想來?這篇表文呈遞進去,果有奇效,才經一宿,便有許多宮監宮女,攜著酒餚,趨入邸中,報稱太后皇上,及魯元公主,在後就到,爲王餞行。齊王大喜,慌忙出邸恭迎。小頃便見鑾駕到來,由齊王跪伏門外,直至鑾輿入門,方敢起身隨入。

呂太后徐徐下輿,挈著惠帝姐弟兩人,登堂就座。齊王拜過太后,再向魯元公主前,行了母子相見的新禮,引得呂太后笑容可掬。就是魯元公主,與齊王年齡相類,居然老著臉皮,自命爲母,戲呼齊王爲兒,一堂笑語,備極歡娛。及入席以後,太后上坐,魯元公主坐左,惠帝坐右,齊王下坐相陪。淺斟低酌,逸興遄飛,再加一班樂工,隨駕同來,笙簧雜奏,雅韻悠揚,太后悅目賞心,把前日嫌恨齊王的私意,一齊拋卻,直飲到日落西山,方才散席。

齊王送迴鑾駕,乘機辭行,夤夜備集行裝,待旦即去,離開了生死關頭,馳還齊都,仿佛似死後還魂,不勝慶幸了。命中不該枉死,故得生還。是年春正月間,蘭陵井中,相傳有兩龍現影。想是一條老雌龍,一條小雄龍。未幾又得隴西傳聞,地震數日。到了夏天,又復大旱。種種變異,想是爲了呂后擅權,陰乾天譴。是爲新學界中所不道,但我國古史,嘗視爲天人相應,故特錄之。

及夏去秋來,蕭相國何,抱病甚重,惠帝親往視病,見他骨瘦如柴,臥起需人,料知不能再治,便唏噓問何道:『君百年後,何人可代君任?』

何答說道:『知臣莫若君。』

惠帝猛憶起高祖遺囑,便接口道:『曹參可好麼?』

何在榻上叩首道:『陛下所見甚是,臣死可無恨了!』

惠帝又安慰數語,然後還宮。過了數日,何竟病歿,蒙諡爲文終侯,使何子祿襲封酇侯。何畢生勤慎,不敢稍縱,購置田宅,必在窮鄉僻壤間,牆屋毀損,不令修治。嘗語家人道:『後世有賢子孫,當學我儉約,如或不賢,亦省得爲豪家所奪了!』後來子孫繼起,世受侯封,有時因過致譴,總不至身家絕滅,這還是蕭相國以儉傳家的好處。留諷後世。

齊相曹參,聞蕭何病逝,便令舍人治裝。舍人問將何往?參笑說道:『我即日要入都爲相了。』

舍人似信非信,權且應命料理,待行裝辦齊,果得朝使前來,召參入都爲相,舍人方知參有先見,驚嘆不休。參本是一員戰將,至出爲齊相,刻意求治,志在尚文,因召集齊儒百餘人,遍詢治道,結果是人人異詞,不知所從。嗣訪得膠西地方,有一蓋公,老成望重,不事王侯,乃特備了一份厚禮,使人往聘,竭誠奉迎。幸得蓋公應聘到來,便殷勤款待,向他詳詢。

蓋公平日,專治黃帝老子的遺言,此時所答,無非是歸本黃老,大致謂治道毋煩,須出以清靜,自定民心。參很是佩服,當下避居廂房,把正堂讓給蓋公,留他住著,所有舉措,無不奉教施行,民心果然翕服,稱爲賢相。

自從參到齊國,已閱九年,至此應召起行,就將政務一切,交與後任接管,且囑託後相道:『君此後請留意獄市,慎勿輕擾爲要。』

後相答問道:『一國政治,難道除此外,統是小事麼?』

參又說道:『這也並不如此,不過獄市兩處,容人不少,若必一一查究,奸人無所容身,必致鬧事,這便叫做庸人自擾了,我所以特別囑託呢!』

懲奸不應過急,縱奸亦屬非宜。曹參此言,得半失半。

後相才無異言。參遂向齊王告別,隨使入都,謁過惠帝母子,接了相印,即日視事。

當時朝臣私議,共說蕭曹二人,同是沛吏出身,本來交好甚密,嗣因曹參積有戰功,封賞反不及蕭何,未免與何有嫌。現既入朝代相,料必至懷念前隙,力反前政,因此互相戒儆,唯恐有意外變端,關礙身家。還有相府屬官,日夜不安,總道是曹參接任,定有一番極大的調動。誰知參接印數日,一些兒沒有變更,又過數日,仍然如故,且揭出文告,凡用人行政,概照前相國舊章辦理,官吏等始放下愁懷,譽參大度。參不動聲色,安歷數旬,方漸漸的甄別屬僚,見有好名喜事,弄文舞法的人員,黜去數名,另選各郡國文吏,如高年謹厚,口才遲鈍諸人,羅致幕下,令爲屬吏,嗣是日夕飲酒,不理政務。

有幾個朝中僚佐,自負才能,要想入陳謀議,他也並不謝絕,但一經見面,便邀同宴飲,一杯未了,又是一杯,務要勸入醉鄉。僚佐談及政治,即被他用言截住,不使說下,沒奈何止住了口,一醉乃去。古人有言,上行下效,捷於影響,參既喜飲,屬吏也無不效尤,統在相府後園旁,聚坐飲酒。飲到半酣,或歌或舞,聲達戶外。參雖有所聞,好似不聞一般,惟有二三親吏,聽不過去,錯疑參未曾聞知,故意請參往游後園。參到了後園中,徐玩景色,巧有一陣聲浪,傳遞過來,明明是屬吏宴笑的喧聲,參卻不以爲意,反使左右取入酒餚,就在園中擇地坐下,且飲且歌,與相唱和。這真令人莫名其妙,暗暗的詫爲怪事。原是一奇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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