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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十回 宴鴻門張樊保駕 焚秦宮關陝成墟

前漢演義作者:蔡東藩發布:福哥

2020-6-16 05:00

卻說項羽有個叔父,叫做項伯,爲楚左尹。他在秦朝時候,因怒殺人,自知不免死罪,逃往下邳,幸虧遇著張良,與他同病相憐,引同居處,方得避禍。嗣是記念舊恩,常欲圖報,時正在項羽營中,聞知范增計策,不免爲張良擔憂。暗思沛公被攻,與我無涉,惟張良跟著沛公,一同受禍,豈不可惜!當下乘夜出營,單騎加鞭,直至沛公營前,求見張良。好在沛公營內,聞得項羽入關,駐紮鴻門,也恐他夜來襲擊,所以格外戒嚴,不敢安睡。張良也憑燭坐著,聽說項伯來會,料有密事,急忙出迎。項伯入見張良,即與悄語道:『快走快走!明日便要遇禍了!』

良驚問原委,由項伯略述軍情。

良沈吟道:『我不能急走!』

項伯道:『同死何益,不如隨我去罷!』

良又道:『我爲韓王送沛公,沛公今有急難,我背地私逃,就是不義。君且少坐,待我報知沛公,再定行止。』

說著,抽身便去,項伯禁止不住,又未便擅歸,只好候著。

張良匆匆入沛公營,可巧沛公亦尚未寢,即向沛公說道:『明日項羽要來攻營了!』

沛公愕然道:『我與項羽並無讎隙,如何就來攻我?』

良答道:『何人勸公守函谷關?』

沛公道:『鯫生前來語我!鯫生即小生,或謂姓鯫。謂當派兵守關,毋納諸侯,方可據秦稱王。我乃依議照行,莫非我誤聽了麼?』自知有誤,便是聰明。

良便問道:『公自料部下士卒,能敵項羽否?』

沛公徐說道:『只怕未必。』

良接口道:『我軍只十萬人,羽軍卻有四十萬,如何敵得!今幸項伯到此,邀良同去,良怎敢負公?不得不報。』

沛公頓足道:『今且奈何?』

良又道:『看來只好情懇項伯,叫他轉告項羽,只說公未嘗相拒,不過守關防盜,請勿誤會。項伯乃是羽叔,當可止住羽軍。』

沛公道:『君與項伯何時相識?』

良答道:『項伯嘗殺人坐罪,由良救活,今遇著急難,故來告良。』

沛公道:『比君少長如何?』

良答言項伯年長。

沛公道:『君快與我呼入項伯,我願以兄禮相事。如能代爲轉圜,決不負德!』

良乃出招項伯,邀他同見沛公。項伯道:『這卻未便。我來報君,乃是私情,怎得徑見沛公?』

良急說道:『君救沛公,不啻救良,況天下未定,劉項二家,如何自相殘殺?他日兩敗俱傷,與君亦屬不利,故特邀君入商,共議和平。』娓娓動人。

項伯尚要推辭,再經良苦勸數語,方偕良入見沛公。沛公整衣出迎,延他上坐,一面令軍役擺出酒餚,款待項伯,自與良殷勤把盞,陪坐一旁。酒至數巡,沛公開言道:『我入關後,秋毫不敢私取,封府庫,錄吏民,專待項將軍到來。只因盜賊未靖,擅自出入,所以遣吏守關,不敢少忽,何嘗是拒絕將軍?願足下代爲傳述,但言我日夜望駕,始終懷德,決無二心。』

項伯道:『君既見委,如可進言,自當代達。』

張良見項伯語尚支吾,又想出一法,問項伯有子幾人,有女幾人?想入非非。項伯一一具答,良乘間說道:『沛公亦有子女數人,好與伯結爲姻好。』

沛公畢竟心靈,連忙承認下去。項伯尚是遲疑,託詞不敢攀援,良笑說道:『劉項二家,情同兄弟,前曾約與伐秦,今得入咸陽,大事已定,結爲婚姻,正是相當,何必多辭!』好一個撮合山。

沛公聞言遽起,奉觴稱壽,遞與項伯,項伯不好不飲,飲盡一觴,也酌酒相酬。良待沛公飲訖,即從旁笑談道:『杯酒爲盟,一言已定,他日二姓諧歡,良亦得叨陪喜席。』

項伯沛公,亦皆歡洽異常,彼此又飲了數杯。項伯起身道:『夜已深了,應即告辭。』

沛公復申說前言,項伯道:『我回去即當轉告,惟明日早起,公不可不來相見!』

沛公許諾,親送項伯出營。

項伯上馬亟馳,返入本營,差不多有三四更天氣了。營中多已就寢,及趨入中軍,見項羽還是未睡,因即進見。羽問道:『叔父何來?』

項伯道:『我有一故友張良,前曾救我生命,現投劉季麾下,我恐明日往攻,破滅劉季,良亦難保,因此往與一言,邀他來降。』

項羽素來性急,即張目問道:『張良已來了麼?』

項伯道:『良非不欲來降,只因沛公入關,未嘗有負將軍,今將軍反欲加攻,良謂將軍未合情理,所以不敢輕投,竊恐將軍此舉,未免有失人心了。』

羽憤然道:『劉季乘關拒我,怎得說是不負?』

項伯道:『沛公若不先破關中,將軍亦未能驟入,今人有大功,反欲加擊,豈非不義!況沛公守關,全爲防備盜賊起見,他卻財物不敢取,婦女不敢幸,府庫宮室,一律封鎖,專待將軍入關,商同處置,就是降王子嬰,也未嘗擅自發落。如此厚意,還要遭擊,豈不令人失望麼?』力爲沛公解說,全是張良之力。

羽遲疑半晌,方答說道:『據叔父意見,莫非不擊爲是?』

項伯道:『明日沛公當來謝罪,不加好爲看待,借結人心。』

羽點頭稱是。項伯方才退出,略睡片刻,便即天曉。

營中將士,都已起來,吃過早餐,專候項羽命令,往擊沛公。不料羽令未下,沛公卻帶了張良樊噲等人,乘車前來。到了營前,即下車立住,先遣軍弁通名求謁。守營兵士,入內通報,項羽即傳請相見,沛公等走入營門,見兩旁甲士環列,戈戟森嚴,繞成一團殺氣,不由的忐忑不安。獨張良神色自若,引著沛公,徐步進去。既至中軍營帳,始讓沛公前行,留樊噲守候帳外,自隨沛公趨入。

項羽高坐帳中,左立項伯,右立範增,待沛公已到座前,才把身子微動,總算是迓客的禮儀。沛公身入虎口,不能不格外謙恭,便向羽下拜道:『邦未知將軍入關,致失迎謁,今特踵門謝罪。』

羽冷笑道:『沛公亦自知罪麼?』

沛公道:『邦與將軍,同約攻秦,將軍戰河北,邦戰河南,雖是兩路分兵,邦卻遙仗將軍虎威,得先入關破秦。爲念秦法暴酷,民不聊生,不得不立除苛禁,但與民約法三章,此外毫無更改,靜待將軍主持,將軍不先示邦,說明入關期間,邦如何得知?只好派兵守關,嚴備盜賊。今日幸見將軍,使邦得明心跡,尚復何恨?惟聞有小人進讒,使將軍與邦有隙,這真是出人意外,還求將軍明察!』

這一席話,想是張良教他。

項羽本是個粗豪人物,胸無城府,喜怒靡常,一聞沛公語語有理,與項伯所說略同,反覺自己薄情,錯恨沛公。因即起身下座,握沛公手,和顏直告道:『這是沛公左司馬曹無傷,使人來說,否則籍何至如此!』

沛公復婉言申辯,說得項羽躁釋矜乎,歡昵如舊,便請沛公坐下客位。張良亦謁過項羽,侍立沛公身旁。羽在主位坐定,命具酒餚相待,才閱片時,已將筵宴陳列,由羽邀沛公入席。沛公北向,羽與項伯東向,范增南向,各就位次坐定,張良西向侍坐,帳外奏起軍樂,大吹大打,侑觴勸酒。

沛公素來善飲,至此卻提心弔膽,不敢多喝。羽卻真情相勸,屢與沛公賭酒,你一杯,我一觥,正在高興得很。偏范增欲害沛公,屢舉身上所佩玉玦,目示項羽。一連三次,羽全然不睬,儘管喝酒。

增不禁著急,託詞趨出,召過項羽從弟項莊,私下與語道:『我主外似剛強,內實柔懦,沛公自來送死,偏不忍殺他,我已三舉玉玦,不見我主理會,此機一失,後患無窮。汝可入內敬酒,借著舞劍爲名,刺殺沛公,我輩才得安枕了!』何苦逞刁。

項莊聽罷,遂撩衣大步,闖至筵前。先與沛公斟酒,然後進說道:『軍中樂不足觀,莊願舞劍一回,聊助雅興。』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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