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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五十五回 驅蠹賊失計反遭殃 感蛇妖進言終忤旨 之二

後漢演義作者:蔡東藩發布:福哥

2020-6-16 04:56

就使竇武遺骸,亦由胡騰收埋。武孫輔,賴騰保護,與令史張敞,遁入零陵,詐雲已死,自己改名謀生,以輔為子,費盡許多辛苦,養輔成人,替他娶婦,及赦詔屢頒,尚未敢遽言本姓;至獻帝建安年間,荊州牧劉表,辟輔為從事,方知輔為竇武后裔,使還竇氏,仍奉武祀。這也是天鑒孤忠,不使絕後,所以有朱震胡騰諸義士,極力保全;雖是顛連困苦,終得一線留遺。試看那宦官後來結果,究竟還是忠臣子孫,垂亡不亡,勿謂亂世時代,果可怙惡不悛哩!苦口婆心。

且說曹節王甫等害盡忠良,揚揚得志,節遷官長樂衛尉,封育陽侯;甫遷官中常侍,仍守黃門令如故;宋瑀共普張亮等,皆為列侯;張奐仍拜大司農亦受侯封。嗣奐悔悟前失,深恨為曹節等所賣,上書固讓,繳還侯印,有詔不許。悔已遲了。

越年三月,靈帝尊母董貴人為孝仁皇后,由慎園迎入都中,特置永樂宮奉養,如皇太后儀。過了月余,有青蛇從空墜下,蟠繞御座,歷久方去;翌日又遇大風雨雹,霹靂四震,拔起大木百餘株;有詔令群臣直言。大司農張奐因乘機上疏道:

臣聞風為號令,動物通氣;木生於火,相須乃明;蛇能屈伸,配龍騰蟄;順至為休徵,逆來為殃咎,陰氣專用,則凝精為雹。故大將軍竇武,太傅陳蕃,或志寧社稷,或方直不回,前以讒勝,並伏誅戮,海內默然,人懷震憤。昔周公葬不如禮,天乃動威;周成王葬周公於成周,天大雷電,以風偃禾拔木,乃改葬於畢示不敢臣,語見【尚書大傳】。今武蕃忠良,未邀明宥,妖眚之來,皆為此也,宜急為改葬,徙還家屬;其從坐禁錮,一切蠲除。又皇太后雖居南宮,而恩禮不接,朝廷莫言,遠近失望,宜思大義顧復之報,以全孝道而慰人心,則國家幸甚!

靈帝看到此疏,卻也感動,轉語中常侍等,欲親往南宮定省,中常侍等並皆色變,慌忙攔阻;究竟靈帝年紀尚輕,胸無主宰,又復延宕過去。司徒胡廣,已代陳蕃為太傅,錄尚書事。廣一任司空,再任司徒,三登太尉,又遷太傅,居官三十餘年,頗能煉達故事,熟悉朝章,只是素性優柔,專知和顏悅色,取媚當時,所以同流合污;任令宮廷如何變亂,一些兒不遭遷累。京師有俚語云:『萬事不理問伯始,天下中庸有胡公。』

伯始即胡廣表字,萬事不理,卻是胡廣一生的確評;若中庸二字,乃是聖賢至德,難道逢迎為悅的胡廣,也能當此美名?可見輿論悠悠,非真足信。

此外如宗正劉寵,代王暢為司空,進任司徒,再繼劉矩為太尉;平素清廉有餘,剛斷不足,故雖憂心時事,究未敢直言賈禍,匡正朝廷。至若許栩許訓等,相繼為司徒,劉囂橋玄等,相繼為司空,才具不過平常,在任又屬不久,更無容贅述了。表明四府沿革,免致滲漏。

張奐見四公在位,各無建白,因又與尚書劉猛等,共薦李膺等足備三公,曹節王甫,聞言銜恨,當即請旨譴責;奐與猛自囚廷尉,數日始得釋出,尚令罰俸三月,聊示薄懲。郎中謝弼,蒿目時艱,滿懷憤懣,特上書奏諫道:

臣聞和氣應於有德,祆異生乎失政。上天告譴,則王者思其愆;政道或虧,則奸臣當其罰。夫蛇者陰氣所生;鱗者甲兵之符也。【鴻範傳】曰:『厥極弱時,則有蛇龍之孽。』又熒惑守亢,熒惑與亢,皆星名。徘徊不去,在有近臣謀亂,發於左右;不知陛下所與從容帷幄之內,親信者為誰,宜急放黜,以消天戒。

臣又聞惟虺惟蛇,女子之祥;伏惟皇太后定策宮闈,援立聖明。【書】云:『父子兄弟,罪不相及。』竇氏之誅,豈宜咎延太后,幽隔空宮?愁感天心,如有霧露之疾,陛下當有何面目以見天下?昔周襄王不能敬事其母,夷狄遂致交侵,孝和皇帝不絕竇氏之恩,前世以為美談。禮為人後者為之子,今以桓帝為父,豈得不以太后為母哉?

【援神契】曰:【援神契】緯書名。『天子行孝,四夷和平。』方今邊境日蹙,兵革蜂起,自非孝道,何以繼之?願陛下仰慕有虞蒸蒸之化,俯思凱風慰母之念!

臣又聞爵賞之設,必酬庸勛,開國承家,小人勿用;今功臣久疏,未蒙爵秩,阿母寵私,乃享大封;大風雨雹,亦由於茲。又故太傅陳蕃,輔相陛下,勤身王室,夙夜匪懈,而見陷群邪,一旦誅滅,其為酷濫,駭動天下,門生故吏,並罹徙錮;蕃身已往,人百何贖,宜還其家屬,解除禁錮。夫台宰重器,國命所系,今之四公,惟劉寵斷斷守善,余皆素餐致寇之人,必有折足復餗之凶,【易】曰:『鼎折足,復公餗。』餗,鼎實也。折足復餗,喻不勝任。可因災異,並加罷黜!亟征故司空王暢,司隸李膺,並居政事,庶災變可消,國祚惟永。臣山藪頑暗,未達國典,伏見陛下因變求言,明詔令公卿以下,無有所隱;用敢不避忌諱,冒死瀆陳,惟陛下裁察。


【後評】

這書呈入,閹黨大嘩,即欲將弼加罪;但因靈帝為了邪妖天變,下詔求言,若遽至收弼,不免與前詔相背,乃只說他黨同罪人,不宜在位,出謫為廣陵府丞;弼不願就職,辭官回家。閹宦尚未肯干休,查得弼家居東郡,特簡曹節從子紹為東郡太守,前往監束。紹即誣構弼罪,將他拘系,幾次訊鞫,硬要他供認罪伏;弼明明無辜,怎肯自誣?終落得刑杖交加,枉死獄中。暗無天日。

故太尉楊秉子賜,方進為光祿勛,靈帝常令他侍講殿中,問及蛇妖徵驗,賜博通經術,因即據經奏對道:

臣聞和氣致祥,乖氣致戾;休徵則五福應,咎徵則六極至。夫善不妄來,災不空發;王者心有所維,意有所想,雖未形顏色,而五星為之推移,陰陽為其變度。以此而觀,天之與人,豈不符哉?【尚書】曰:『天齊乎人,假我一日。』我,指君主言,此為【尚書】中語。是其明徵也。夫皇極不建,則有蛇龍之孽,【詩】云:『惟虺惟蛇,女子之祥。』故春秋兩蛇斗於鄭門,昭公殆以女敗;昭公之立,由於祭仲女之泄謀,逐去厲公,故得入立,至蛇斗見兆,昭公遇弒,故云以女敗。康王一朝晏起,關雎見機而作。佩玉晏鳴,關雎嘆之。事見【魯詩】,今已佚亡。夫女謁行則讒夫昌,讒夫昌則苞苴通,故殷湯以此自戒,終濟亢旱之災。商初七年大旱,湯祈天自責,卒得大雨。惟陛下思乾剛之道,別內外之宜,崇帝乙之制,受元吉之祉,見『易泰卦』。抑皇甫之權,割艷妻之愛,見【詩小雅】。則蛇變可消,禎祥立應。殷戊宋景,其事甚明,殷王太戊時,桑谷拱生於朝,太戊修德,而桑谷死;宋景公時,熒惑守心,景公修德,而星退舍,並見【史記】幸垂察焉。

看賜奏對,也是隱斥權奸;不過語從含混,未嘗指明閹黨,但就婦女上立說。此時靈帝尚未立後,只有乳母趙嬈,一介女流,未能周知外情,因此賜尚得無恙;惟所請各條,終歸無效,徒付諸紙上空談罷了。小子有詩嘆道:

衰朝誰復重忠賢,主暗臣邪總不悛!

盡有良言無一用,何如劉勝作寒蟬?

內政雖亂,外事還幸順手,當由邊疆傳入捷報,乃是東西羌一律討平。欲知功出何人,待至下回再表。


【後評】

竇武之死,其失在玩;陳蕃之死,其失在愚。彼曹節王甫等,蟠踞宮廷,根深蒂固。太后嗣主,俱在若輩掌握之中;即使謀出萬全,尚恐投鼠忌器,奈何事已發作,尚出輕心耶?

武之誤事不一端,而莫甚於出宮歸府,不先加防;蕃與武密謀已久,仍不能為萬全之計,至聞變以後,徒率官屬諸生,持刃入承明門,豈寥寥八十餘人,遂足誅鋤閹黨乎?誅閹不足,送死有餘,何其愚也?然則二族之橫被誅夷,跡固可憫,而實由自取。

劉瑜尹勛以下,更不足譏焉,張奐為北州豪傑,甘作閹黨爪牙,罪無可恕;至妖異迭見,乃請改葬蕃武,朝謁太后,欲蓋已往之愆,寧可得耶?謝弼官卑秩微,犯顏敢諫,雖曰徒死,不失為忠,是又不得以張奐例之矣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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