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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五十四回 駁問官范滂持正 嫉奸黨竇武陳詞

後漢演義作者:蔡東藩發布:福哥

2020-6-16 04:56

卻說桓帝延熹八年,大興黨獄,緝捕至二百餘人,惱動了一位大臣,不忍坐視,因復上疏極諫,這人爲誰?就是太尉陳蕃。疏中有云:

臣聞賢明之君,委心輔佐,亡國之主,諱聞直辭;故湯武雖聖,興由伊呂,桀紂迷惑,亡在失人。由此言之,君爲元首,臣爲股肱,同體相須,共成美惡者也。伏見前司隸校尉李膺、太僕杜密、太尉掾范滂等,滂曾爲太尉黃瓊掾吏。正身無玷,死心社稷,以忠忤旨,橫加考案,或禁錮閉隔,或死徙非所,杜塞天下之口,盲聾一世之人,與秦焚書坑儒,何以爲異?

昔武王克殷,表閭封墓;今陛下臨政,先誅忠賢,遇善何薄?待惡何優?夫讒人似實,巧言如簧,使聽之者惑,視之者昏;然吉凶之效,存乎識善,成敗之機,在於察言。人君者,攝天地之政,秉四海之維,舉動不可以違聖法,進退不可以離道規,謬言出口,則亂及八方,何況髡無罪於獄、殺無辜於市乎?昔禹巡狩蒼梧,見市殺人,下車而哭之曰:『萬方有罪,在予一人!』故其興也勃焉。

又青徐災旱,五穀損傷,民物流遷,茹菽不足,而宮女積於房掖,國用盡於羅絝,外戚私門,貪財受賂,所謂祿去公室,政在大夫,昔春秋之末,周德衰微,數十年間,無復災眚者;天之於漢,悢悢無已,悢悢猶眷眷也。故殷勤示變,以悟陛下,除妖去孽,實在修德。臣位列台司,憂責深重,不敢尸祿惜生,坐觀成敗,如蒙採錄,使身首分裂,異門而出,所不恨也!


【後評】

桓帝已信任宵小,決除黨人,看了陳蕃奏疏,也疑他是黨中魁碩,大爲拂意;再加閹豎乘隙進讒,交毀陳蕃,遂傳出一道詔旨,責蕃辟召非人,將他罷免,再起周景爲太尉。景頗持躬亮直,但見蕃因言獲戾,未敢再陳;此外更樂得置身局外,箝口避災。

遷延過了一年,黨人尚未邀赦,當由前新息長賈彪,義憤填膺,在家嘆語道:『我不西行,大禍不解!』

因即辭家入都,進謁城門校尉竇武及尚書霍諝,請爲黨人申理。武乃繕疏進奏道:

臣聞明主不諱譏刺之言,以探幽暗之實;忠臣不恤諫爭之患,以暢萬端之事;是以君臣並熙,名奮百世。臣幸得遭盛明之世,逢文武之化,豈敢懷祿逃罪,不竭其誠?陛下初從藩國,爰登聖祚,天下逸豫,謂當中興;自即位以來,未見善政,梁鄧諸惡,雖或誅滅,而常侍黃門,續爲禍虐,欺罔陛下,競行譎詐,自造制度,妄爵非人,朝政日衰,奸臣日盛。伏尋西京放恣王氏,佞臣執政,終喪天下,今不慮前事之失,復循覆車之軌,臣恐秦二世之難,必將復及,趙高之變,不朝則夕!

近者奸臣牢修,造設黨議,遂收前司隸校尉李膺、太僕杜密、御史中丞陳翔、太尉掾范滂等,逮考連及數百人,曠年拘系,事無左證。臣惟膺等建忠抗節,志在王室,此誠陛下稷契伊呂之佐,而虛爲奸臣賊子之所誣枉,天下寒心,海內失望,惟陛下留神澄省,即時理釋,以厭人鬼喁喁之心!

臣聞古之明君,必須賢佐以成政道;今台閣近臣陳蕃胡廣,及尚書朱寓荀緄劉祐魏朗劉矩尹勛等,皆國之貞士,朝之良佐,尚書郎張陵媯皓范康楊喬邊韶戴恢等,文質彬彬,明達國典,內外之職,群材並列;而陛下委任近習,專樹饕餮。外干州郡,內干心膂,宜以次貶黜,案罪糾罰,抑奪宦官欺國之封,案其無狀誣罔之罪,信任忠良,平決臧否。使邪正毀譽,各得其所,則咎徵可消,天應可待矣!


【後評】

竇武既將疏呈入,復繳上城門校尉及槐里侯印綬,自願罷官,桓帝不許,仍將印綬發還。尚書霍諝,又表請釋放黨人,桓帝亦稍稍感悟,乃使中常侍王甫,就獄訊問。時黨人皆錮住北寺獄中,爲黃門所管轄。一應人犯,類皆三木囊頭,奄立階下,王甫依次傳入,逐加詰問,有幾個略爲辯白,有幾個不願多談。滂獨數次前進。

王甫啟口詰滂道:『君爲人臣,不知忠國,反勾結部黨,自相褒舉,評論朝廷,虛詞交構,究竟意欲何爲?宜供出實情,不得欺飾!』

滂答說道:『孔子有言:「見善如不及,見惡如探湯。」滂欲使善善同清,惡惡同污,不料朝廷反目爲朋黨,難道善反爲惡,惡反爲善麼?』

甫又詰問道:『如君等互相推舉,迭爲唇齒,稍有不合,即加排斥,這是何意?』

滂仰天長嘆道:『古人修善,自求多福,今日修善,反陷大戮;身死以後,願將屍首埋葬首陽山側,上不負皇天,下不愧夷齊!』慨當以慷。

甫聽了滂言,也愍然改容,乃命並解桎梏,返報桓帝。

李膺等又多引入宦官子弟,說他同黨,宦臣亦不禁惶懼,乃向桓帝進言,以爲天時當赦,桓帝才將獄中二百餘人,一概釋放;但尚留名三府,禁錮終身。一面下詔改元,號爲永康。

范滂出獄後,往候尚書霍諝,並不爲謝,或咎滂何不謝諝,滂答語道:『春秋時叔向坐罪,祁奚入援,未聞叔向謝恩,祁奚炫惠,滂亦效法古人,何必稱謝?』叔向祁奚皆晉人。

說畢,即出都還至汝南。南陽士大夫,在道歡迎,有車數百輛,滂嘆息道:『這乃反使我速禍哩!』

遂從間道還鄉,不復見客。餘人亦統皆歸里。從前鉤黨詔下,郡國都希旨舉奏,多至百數;惟平原相史弼,不奏一人,詔書前後迫促,髡笞掾吏,且使從事坐待傳舍。弼往見從事,謂平原實無黨人。

從事作色道:『青州六郡,五郡有黨,敢問平原有何治化,獨無黨人?』

弼亦峻詞相拒道:『先王疆理天下,劃界分境,水土異宜,風俗不同,他郡有黨,平原自無,怎得相比?若徒知趨承上司,誣害良善,是平原民居,戶戶可入黨籍了!弼寧死不敢從命!』也是個硬頭子。

從事且慚且恨,回朝復旨。將加弼罪名,會因黨禁從寬,只令弼罰俸一年;平原士人,倖免牽連,這都是史弼的厚惠,保全甚多。

會稽人楊喬,由城門校尉竇武薦引,入朝爲郎。喬容儀偉麗,奏對詳明,桓帝愛他才貌,欲將公主配喬;喬見群閹當道,正士一空,料知將來無甚善果,因即上書固辭。桓帝不許,定要將愛女嫁喬爲妻,且令太史擇吉成婚,喬竟誓死相拒,絕粒數日,一命告終。好一個現成帝婿,棄去不爲,反且如此拼生,真是奇聞!無非是想做夷齊。

是年仲夏,京師及上黨地裂;到了仲秋,東方大水,渤海潰溢,郡國官吏,轉受中官囑託,訛言瑞應:巴郡報稱黃龍現,西河報稱白兔來,魏郡報稱嘉禾生、甘露降,種種虛誣,無一非貢諛獻媚,取悅上心。大司農張奐,因鮮卑烏桓復叛,受命爲中郎將,再出督幽并涼三州,及度遼烏桓二營。烏桓素聞奐威名,不戰即降;獨鮮卑大酋檀石槐,恃勇不服,雖然引兵暫退,仍復覬覦邊疆。朝廷慮不能制,遣使封檀石槐爲王,擬與和親。檀石槐不肯受命,自分屬地爲東西北三部,各置酋長管領,有時輒出掠幽并涼諸州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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