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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四十回 駁百僚班勇陳邊事 畏四知楊震卻遺金 之二

後漢演義作者:蔡東藩發布:福哥

2020-6-16 04:56

仍是引伸前意。毛軫聽了,也只得啞口無言。鄧太后見班勇所議,確有至理,因復敦煌郡營兵三百人,置西域副校尉,使居敦煌。鄯善諸國,始無異志。惟匈奴與車師國,尚是連兵入寇,鈔掠河西,待至班勇出屯,方見戰功,後文再表。

且說前大將軍鄧騭,自母喪還第後,與諸兄廬墓守制,還算勉盡孝思。季弟閶哀慟過甚,竟至骨立,尤得時譽。及服闋後,鄧太后召令復職,仍授前封,騭等固辭,乃止令並奉朝請,遇有大議,方詣闕參謀。已而鄧弘病逝,鄧太后親服齊衰,安帝亦服緦麻,並往弔喪。

有司請追贈弘驃騎將軍,封西平侯,太后因弘有遺言,不願加贈,但賜錢千萬,布萬匹。騭等復辭還不受,乃詔令大鴻臚持節,就弘靈前,封弘子廣德爲西平侯。嗣因弘曾爲帝師,備有勞績,復封廣德弟甫德爲都鄉侯。都鄉由西平分出,名爲兩侯,食邑實未嘗加增,不過虛示顯榮罷了。旋復封鄧京子珍爲陽安侯,兼職黃門侍郎。不意鄧弘歿後,未及三年,鄧悝鄧閶,相繼謝世,皆遺言薄葬,不受爵贈。早死爲幸。

太后並如所言,惟封悝子廣宗爲葉侯;閶子忠爲西華侯,自是鄧氏兄弟五人,惟騭尚存。何不速死?免有後責!騭子鳳官拜侍中,嘗與尚書郎張龕書,極稱郎中馬融才能,說他應居台閣。又復受中郎將任尚贈馬,尚坐罪棄市,見上文。鳳懼連坐,先在騭前自首,騭髡妻及鳳,以謝天下,輿論稱賢。鄧太后嘗征和帝弟濟北河間王子女,濟北王壽,河間王開,俱見三十四回。凡四十餘人,又鄧氏近親子孫三十餘人,爲開邸第,教學經書,親自監試,威愛兼施。且詔敕從兄河南尹鄧豹,越騎校尉鄧康等云:

吾所以引納群子,置之學宮者,實以方今承百王之敝,時俗淺薄,巧偽滋生,五經衰缺,不有化導,將遂陵遲,故欲褒崇聖道,以匡失俗。【傳】不云乎:『飽食終日,無所用心,難矣哉!』

今末世貴戚,食祿之家,溫衣美食,乘堅驅良,而面牆無術,不識臧否,斯故禍敗所從來也!永平中,四姓小侯,皆令入學,所以矯俗厲薄,返諸忠孝。先公既以武功書之竹帛,兼以文德教化子孫,故能束身修心,不觸刑網。誠令兒曹上述祖考休烈,下念詔書本意,則足矣。其勉之哉!

鄧氏子弟,素承訓誡,雖似保泰持盈,有所顧忌,但聲勢已是赫耀,宮廷內外,無不曲意趨承。時三公已皆易人,太尉李修,已經去世,後任爲大司農司馬苞,不久又歿,代以太僕馬英;司空張敏罷職,改任太常劉凱爲司空;未幾司徒夏勤免官,進劉愷爲司徒,用光祿勛袁敞爲司空。三公爲漢廷重官,故每有沿革,備敘不遺。

敞爲故司徒袁安子,廉正不阿,與鄧氏子弟有嫌。尚書郎張俊,有私書與敞子,述及省中秘議,當時尚無人知曉。俊有同僚朱濟丁盛,品行不修,爲俊所嫉,意欲上書彈劾,偏兩人得悉風聲,轉浼同官陳重雷義,代爲緩頰。陳雷俱豫章人,向系好友,並有義行,陳重得舉孝廉,讓與雷義,義當然不受,兩人交讓數次,太守張雲,因相繼並舉,均得入爲尚書郎。鄉里有謠傳云:『膠漆自謂堅,不如雷與陳。』

隨筆敘入雷陳交誼,是消納法。此次爲朱濟丁盛所託,兩人不知他品行失檢,只因同僚相委,不便固卻,乃轉告張俊,乞免奏彈。俊年少氣盛,怎肯聽從?雷陳亦樂得辭退,復告朱濟丁盛。濟與盛越加銜恨,遂私賂侍史,使求俊短,得俊與敞子書稿,便即封好上奏。朝廷因他漏泄省事,拘俊下獄,且責袁敞教子不嚴,交通郎官,策免司空官職。敞憤急自盡,俊坐罪論死。虧得他文藝素優,在獄上書侃侃論辯,鄧太后愛他文辭,特馳詔赦免死刑。俊已被刑官推出都門,引頸待戮,死裡逃生,可謂僥倖萬分。敞子亦得免死,並賜復敞官,仍用三公禮殮葬,繼任爲太常李郃。郃未幾罷官,復另任衛尉陳褒。司徒劉愷,與李郃同時罷免,特簡太常楊震爲司徒。

震字伯起,弘農郡華陰縣人,父名寶,習歐陽尚書,注見前。隱居不仕。相傳寶年九歲時,出遊華陰山北,見一黃雀爲鴟鴞所傷,墜落樹下,被螻蟻困住,寶心懷不忍,將雀取歸,置巾笥中,飼食黃花,百餘日毛羽豐滿,縱令飛去,是夕有黃衣童子入見,向寶再拜道:『我乃西王母使者,蒙君仁愛,拯我災厄,謹酬白環四枚,令君子孫清白,位登三公,有如此環!』

說畢,將環呈上,寶方才接受,轉眼間童子已杳,詫爲奇事。後來娶妻生子,取名爲震。震少年喪父,能承遺志,博通經籍,家貧無資,課徒爲生,暇輒親植菜蔬,供養老母,門生替他種植,震卻不願,特拔起更種,免得弟子服勞,諸儒交口相贊道:『關西孔子楊伯起。』

嗣復有鸛雀銜三鱣魚,飛集講堂前,有都講取魚進說道:『蛇鱣爲卿大夫服,鱣數有三,便是三台預兆,先生當從此升遷了!』酬環銜鱣事,趁手敘明。

時震年已至五十,果由大將軍聞名辟召,得舉茂才。四遷至荊州刺史。調任東萊太守,道經昌邑,縣令王密,本由震舉薦茂才,至是乘夜進謁,獻金十斤。震勃然道:『故人知君,難道君不知故人麼?』

密答說道:『暮夜進饋,何人知曉?』

震搖首道:『天知地知,汝知我知,共有四知,何謂無知?』

說著,舉金擲還,密懷慚引退。震就任年余,又轉爲涿郡太守,持身廉介,不受私謁,子孫常蔬食步行。或勸震少營產業,留貽子孫,震正色道:『使後世稱我爲清白吏,便是貽澤子孫,比較貽金積產,好得多哩!』四世貴顯,賴此餘澤。

元初四年,征入爲大司農,永寧元年升任司徒,朝野無不欽慕,就是鄧太后亦另眼相看。惟安帝年將及壯,鄧太后尚未還政,臨朝如故。先是郎中杜根,奏請歸政嗣皇,語甚切直,惹動太后盛怒,令用縑囊盛根,下杖撲死。刑罰亦奇。棄屍城外,竟得復甦,逃奔宜城山中,爲酒家保,埋名避難。

還有平原郡吏成翊世,亦奏請太后歸政,坐罪系獄。越騎校尉鄧康,因宗族盛滿爲憂,屢勸太后恬退深宮,太后不從,康謝病不朝。太后使侍婢探視,侍婢本由康家入宮,服事太后多年,當時老年內侍,多稱中大人,所以待婢奉命視康,及門通名,亦以中大人自呼,康召婢入內,厲聲呵叱道:『汝出自我家,敢自稱中大人麼?』

說得侍婢滿面羞慚,回宮復命,便誣康心存怨望,詐稱有疾。太后不禁怒起,竟將康罷免官職;但存夷安侯舊封,遣令就國,削絕屬籍。若非鄧氏支裔,性命休矣。及永寧二年仲春,太后不豫,欬逆唾血,尚力疾起床,乘輦出殿,召見侍中尚書,順便至太子宮中監視。還宮後大赦天下,賜諸園貴人,及王侯公主錢帛有差。到了春暮,病勢日篤,竟爾歸天,享年四十一歲,臨朝至十有八年。小子有詩詠道:

屈指臨朝十八年,母儀雖美總貪權;

千秋書法留遺憾,何若含飴馬氏賢!

馬氏指明帝后。

欲知鄧太后臨終後事,待至下回再詳。


【後評】

黷武窮邊,古有明戒!然既已奏功於當日,不應隳績於後時!試思班超以二三十年之勞苦,得定西域,而卻北虜,乃以後任非才,一旦輕棄,豈不可惜?勇承父志,再議屯邊,朝臣多以爲非計,即史家亦謂其復圖西域,致貽河西以寇虜之憂。不知西域不通,河西亦未必免寇,勇之駁斥群僚,並非強詞奪理。且觀其後來出屯,終復父業,坐言起行,勇固爲定遠肖子乎!

楊震不受遺金,四知之言,可質天地;並欲清白傳子孫,卒能貽澤後人,休光四世。後之爲子孫計者,何其薰心富貴,但知貽殃,未知貽德耶?而關西夫子楊伯起,卒以此傳矣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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