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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十六回 辨冤獄寒朗力諫 送友喪範式全交 之二

後漢演義作者:蔡東藩發布:福哥

2020-6-16 04:56

到了復諭下來,果皆許可,得全活四百餘家。明帝且下詔大赦,凡謀反大逆,及諸不應宥諸囚犯,盡令免死,許得改過自新。一面敬教勸學,尚德禮賢,凡皇太子及王侯公卿子弟,莫不受經。又爲外戚樊氏郭氏陰氏馬氏諸子立學南宮,號爲四姓小侯,特置五經師,講授經義。他如期門羽林諸吏士,亦令通孝經章句。此風一行,人皆向學,連匈奴亦遣子肄業,願冰陶熔。義士如範式李善等,俱由公府辟舉,破格錄用。

式字巨卿,山陽人氏,少游太學,與汝南人張劭爲友,劭字元伯,游罷並告歸鄉里,式與語道:『二年後擬過拜尊親。』

劭當然許諾。光陰易過,倏忽兩年,劭在家稟母,請具饌候式,母疑問道:『兩年闊別,千里結言,難道果能踐約麼?』

劭答說道:『巨卿信士,必不誤期。』

母乃爲備酒餐,屆期果至,升堂拜飲,盡歡乃去。已而劭疾不起,同郡人郅君章殷子征,日往省視,劭嘆息道:『可惜不得見我死友!』

子征聽了,卻忍耐不住,便問劭道:『我與君章,盡心視疾,也可算是死友了,今尚欲再求何人?』

劭嗚咽道:『君等情誼,並非不厚,但只可算爲生友,不得稱爲死友;若山陽范巨卿,方可爲死友哩!』

郅殷兩人,未曾見過範式,並覺得似信非信。越數日,劭竟告終,時式已爲郡功曹,夢見劭玄冠垂纓,曳履前呼道:『巨卿!某日我死,某日當葬,君若不忘,能來會葬否?』

式方欲答言,忽然驚覺,竟至泣下。翌日具告太守,乞假往會,太守不忍拂意,許令前往。式即素車白馬,馳詣汝南。劭家已經發喪柩至壙旁,重量逾恆,不肯進穴,劭母撫棺泣語道:『元伯莫非另有他望麼?』

乃暫命停柩。移時見有單車前來,相距尚遠,劭母即指語道:『這定是范巨卿!』

及素車已近,果然不謬。式至柩前,且拜且祝道:『行矣元伯!死生異路,永從此辭?』

寥寥十二字,已令人不忍卒讀。眾聞式言,並皆泣下。式即執紼引柩,柩已改重爲輕,當即入穴。式又留宿壙間,替他監工,待至墓成,並爲栽樹,然後辭去。如此方不愧死友。

後來式又詣洛陽,至太學中肄業,同學甚眾,往往不及相識。有長沙人陳平子,與式未通謦咳,卻已知式爲義士。一夕罹疾,服藥無效,逐日加劇,勢且垂危,妻子含淚侍側,平子欷歔與語道:『我聞山陽范巨卿,信義絕倫,可以托死。我歿後,可將棺木舁置巨卿戶前,必能爲我護送歸里,汝切勿忘!』

言畢再強起作書,略說旅京得病,不幸短命,自念妻弱兒幼,未能攜櫬歸籍,素仰義士大名,用敢冒昧陳請,求爲設法,倘得返葬首丘,存歿均感云云。書既寫就,囑妻使人送與範式,擲筆即逝。妻子依囑辦理。式方出門,未遇使人,至事畢歸寓,見門前遺置棺木,已覺驚異,及入門省視案上,拾得平子遺書,展閱一周,竟至平子寓所,替他妻子安排。令得引柩回家,且親送至臨湘,距長沙止四五里,乃將平子原書取出,委諸柩上,哭別而去。平子尚有弟兄,聞知此事,亟往追尋,那範式已早至京師,不及相見了。此事比前事尤難。

長沙官吏,也有所聞,因乘掾屬上計時,漢制郡國州縣,每歲應入呈計簿,故稱上計。表奏範式行狀,三公爭欲羅致,馳書徵召,式尚不肯起;嗣經州吏舉爲茂才,方才詣闕受官,累遷至荊州刺史。式既到任,行巡至新野縣,縣吏當然相迎。前有導騎一人,傴僂前來,式似曾相識,就近審視,確是同學友孔嵩,便把臂與語道:『汝莫非孔仲山麼?』

仲山系嵩表字,嵩南陽人,家貧親老,特隱姓埋名,爲新野縣傭卒,至此不便再諱,只好直認。式復嘆息道:『爾我嘗曳裾入都,同游太學,我蒙國厚恩,位至牧伯,爾乃懷道隱身,下儕卒伍,豈不可惜?』

嵩笑答道:『侯嬴長守賤業,侯嬴,系戰國時魏人,年七十,爲大梁門卒,信陵君聞名,往聘,嬴不肯起。晨門自願抱關,見【論語】。孔子欲居九夷,士不得志,貧賤乃是本分,何足嘆息呢?』也是一個志士。

式敕縣吏派人代嵩,嵩以爲受傭未畢,不肯退去。及式還官舍,當即上登薦牘,未幾即由公府辟召。嵩就征赴都,途次投宿下亭,有數盜前往竊馬,聞知爲嵩所乘,互相責讓道:『孔仲山乃南陽善士,怎可盜他坐騎呢?』

盜亦有道。遂將馬送還,當面謝罪。後來式遷廬江太守,嵩亦官至南海太守,並有循聲。可見得義士所爲,窮達不移,正自有一番德業哩!就是李善亦南陽人氏,從前本爲李元家奴,建武中南陽患疫,元家相繼病歿,惟孤兒續才生數旬,家資卻有千萬,諸奴婢互相計議,欲將嬰兒殺死,分吞財產。

善獨力難支,潛負續逃隱瑕丘,親自哺養,乳竟流汁,得飼孤兒,歷盡許多艱苦,方得將續逐漸養成。續稍有知識,即奉善若嚴父,有事輒長跪請白,然後敢行。閭里都爲感化,相率修義。及續年十歲,善挈續歸里,訴諸守令,守令乃捕系諸奴婢,一鞫即服,分別誅戮,仍將舊業歸續收管,嗣是善義聲遠聞。

時鐘離意方爲瑕丘令,上書薦善,有詔令善及續並爲太子舍人,公府復引善入幕,委治煩劇,事無不理,因再遷至日南太守。善從京師赴任,道出南陽,過李元墓,預脫朝服,持鋤刈草,親治鼎俎,供諸墓前,跪拜垂涕道:『君夫人!善在此!』

及祭畢後,尚留居墓下,徘徊數日,然後辭去。既至日南,惠愛及民,懷來異俗。再調爲九江太守,途中遇病,倉猝壽終。續爲善持服,如喪考妣,後來亦官終河南相,以德報德,兩貽令名,豈不是行善有福麼?喚醒世人。獨葉令王喬,具有幻術,每月朔望,嘗自縣詣闕入朝,獨不見有車騎相隨,朝臣並驚爲異事,明帝亦爲動疑,密令太史伺喬蹤跡。

太史復稱喬將至時,輒有雙鳧從東南飛來,於是靜待鳧至,舉網拋鳧,變做一舄。詔令尚方官名。驗視,乃是前時賜給尚書官屬,舄尚如新。尤奇怪的是當喬入朝,葉縣門下鼓自能發聲,響徹京師。後來空中有一玉棺,徐降至葉縣大庭,吏人用力推移,終不能動。喬恍然曰:『想是天帝召我呢!』

乃沐浴衣服,僵臥棺中。俄而屬吏就視,已無聲息,越日才爲蓋棺,舁葬城東,土自成墳。是夕縣中牛皆流汗喘乏,好是負重過甚,疲憊不堪,百姓益以爲神,替他立廟,號葉君祠。吏民祠禱,無不應驗;若有違犯,立致禍殃。或說他即仙人王子喬,即周靈王太子晉,相傳爲吹笙緱嶺,跨鶴升天。是真是假,小子亦無從證實,但究不如範式、李善等人,可爲世法呢!小子有詩詠道:

淑世應當先淑身,子臣弟友本同倫;

試看義士臨民日,不借仙傳化自神。


【後評】

還有高尚不仕的志士,也有數人,待至下回再表。廣陵王荊,與楚王英罪案相同,而楚獄獨連坐數千人,豈楚事更甚於荊事耶?荊有三十舉兵之言,見諸史傳,諒必非後人虛誣。英則私造圖書,而鐫刻之爲何文,未嘗詳載,是荊之罪證已明,而英之罪證,尚有可疑。英死而案已可了矣,乃輾轉牽引,連累無窮,至寒朗拼生力辯,方得少回君意,何明帝之嫉視楚獄若此?意者其以英爲許氏所出,不若荊之爲同母弟歟?然以同母異母之嫌,意爲輕重,明帝亦未免不明矣。若範式李善,信義可風,爲古今所罕有,類敘以風后世,著書人固自有苦心也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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