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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七回 抗朝命甘降公孫述 重士節親訪嚴子陵 之二

後漢演義作者:蔡東藩發布:福哥

2020-6-16 04:56

光武帝覽畢,將原疏頒示公卿,另行下詔道:

自古明王聖主,必有不賓之士,伯夷叔齊,不食周粟;太原周黨,不受朕祿,亦各有志焉。其賜帛四十匹,許遂所志。

黨受詔即歸,與妻子隱居澠池,著書成上下篇,壽考終身。邑人共稱黨爲賢,設祠致祭,歲時不絕。惟東海人王良,受官沛郡太守,遷任大中大夫,進爲大司徒司直,在位恭儉,妻子不入官舍,布被瓦器,如寒素時。司徒史鮑恢,因事至東海,過候王家,良妻布裾曳柴,方從田間歸來,恢素未相識,錯疑是良家傭婦,便昂然與語道:『我爲司徒掾屬,便道至此,欲見王司直夫人!』

良妻答道:『妾身便是!掾史得無勞苦麼?』

恢不禁驚訝,慌忙下拜,並問良妻有無家書。良妻答稱:『在官言官,不敢以家事相煩。』

恢嘆息而還。賢婦風範,比義夫尤爲難得。後來良因病辭歸,病癒後應徵復起,道出滎陽,探訪故友。故友不肯出見,但傳語道:『不有忠言奇謀,乃竊取大位,豈不可恥?奈何尚僕僕往來,不自憚煩呢?』

良聽了此言,未免自慚,乃謝病歸里,終不就征。

此外尚有太原人王霸,隱居養志,亦被征入都,引見時稱名不稱臣,有司向霸詰問,霸答道:『天子有所不臣,諸侯有所不友,原是儒生本分呢!』

時大司徒伏湛免官,進用尚書令侯霸爲大司徒,侯霸素重王霸名,情願推賢讓能,王霸獨乞病告歸,偕妻逃隱,茅屋蓬戶,安享餘年。

又如北海人逄萌,雁門人殷謨,累征不起,並爲逸民。

最著名的乃是七里灘邊的釣夫,羊裘一襲,遺範千秋,小子述及姓名,想看官應亦早有所聞,此人非別,本姓是莊,單名爲光,表字子陵,會稽郡餘姚縣人。漢史避明帝名諱,改莊爲嚴。因此後人只稱他爲嚴子陵先生,不叫他做莊子陵。特別提出,復特別辨明。

光武帝少時遊學,曾與他一同肄業,到了光武即位,他卻移名改姓,避家他去。光武帝憶念故人,令會稽太守訪問蹤跡,不見下落;再令海內各處搜求,亦無影響。光武帝終不肯忘懷,口述形容,使畫工繪成肖像,到處物色。

『天下無難事,總教有心人。』果然有人奏報,說在齊國境內,有一男子身披羊裘,屢釣澤中,面目與畫圖相似。光武帝大喜道:『這定是子陵無疑了!』仿佛得寶。

忙命有司備安車,攜玄纁,往齊禮聘。嚴光接著,尚未肯自道姓名,只說是:『朝廷誤征。』

使臣哪裡肯放?不論他是真是假,定要請他上車,三請三卻,畢竟一難當十,被朝使手下的隨員,前推後挽,竟將他擁至車上,飛馳入都。光武帝聞光到來,尚防他乘間逸去,特命就舍北軍,妥給床褥,使太官主膳之官。朝夕進膳,奉若神明。大司徒侯霸,與光爲舊識,忙使部屬侯子道,奉書問候。光踞坐床上,啟書讀訖,半晌才顧問道:『我與君房相別已久,侯霸字君房。君房素有痴疾,今得爲三公,痴疾可少愈否?』奇人奇語。

子道答道:『位居鼎足,怎得再痴?』

光正色道:『既無痴疾,爲何遣汝來此?』

子道接口道:『司徒聞先生辱臨,本欲即來問候,適因公務匆忙,未能脫身,願俟日暮稍閒,前來受教。』

光又笑道:『汝言君房不痴,這豈不是痴想麼?天子使人征我,三請方來,我尚不欲見人主,難道就先見人臣?』

子道聽罷,也不便多與絮聒,但求光復書還報。光託言手不能書,只好口授,因接說道:『君房足下,位至鼎足,甚善。懷仁輔義天下悅,阿諛順旨要領絕!』

說到末語,便即住口。

子道再欲請益,光大笑道:『君莫非來買菜麼?求益何爲?』原是夠了。

子道乃返報侯霸。霸將光語錄出,封奏進去。光武帝微哂道:『這也是狂奴故態,不足計較!』

說著,即命駕出宮,親往訪光。早有人向光報聞,光置諸不理,高臥如故,佯作閉目熟睡狀。亦太矯情。

光武帝親至床前,見光坦腹臥著,因用手撫腹道:『咄咄子陵,何故不肯相助爲理?』

光仍然不起,良久始張目熟視,也不陳謝,但答說道:『從前唐堯有天下,帝德遠聞,尚有巢父洗耳。士各有志,奈何相迫如是?』

光武帝喟然道:『子陵,我竟不能屈汝麼?』

乃升輿還宮。

既而令侯霸邀光入闕,略跡談情,與敘舊事,光始從容坐論,不復倨傲。光武帝婉顏問光道:『君看我比前日何如?』

光答道:『似勝往時!』

光武帝鼓掌大笑,留光食宿,與同寢臥。光用足加帝腹上,偽作鼾聲,好一歇方才移去。到了詰旦,即由太史入奏,謂客星侵犯御座,狀甚危迫。光武帝笑說道:『朕與故人子陵共臥,難道便上感天象麼?』

因面授光爲諫議大夫,光並不稱謝,亦不辭行,拂袖自去。返至富春山中,仍舊做那耕釣生涯,年至八十乃終。今浙江省桐廬縣南,有嚴陵瀨,與七里灘相接,背後有山,叫做嚴山,山下有石,能容十人,就是嚴光釣魚處,俗呼爲嚴子陵釣台。地因人傳,流芳百世,可見得亮節高風,比那封侯拜相,還要光榮十倍哩!熱中者可以返省。這且擱過不提。

且說漁陽告平以後,光武帝嘗使茂陵人郭伋,就任漁陽太守。伋鎮撫百姓,糾除群盜,境內咸安。惟盧芳竊據北塞,屢引匈奴兵入寇,大爲邊患。伋復整勒士馬,修繕堡寨,阻絕胡騎南下,一塵不驚,人民得安居樂業,戶口日蕃,中外都稱爲賢太守。會因大司空宋弘,有事免職,朝臣多舉伋代任。光武帝以盧芳未平,不便將伋內調,所以未曾允議。

建武七年春三月晦日,太史又奏稱日食,有詔令百官各上封事,毋得言聖。當時杜林鄭興等人,棄囂歸鄉,見前回。統由光武帝聞名召入,各授官職:林爲侍御史,興爲大中大夫。此次因變陳言,謂應俯從眾議,調任郭伋爲大司空,且言日月交會,數應在朔,今日食每多在晦,乃是月行太速,故有此變。君爲日象,臣爲月象,君元急故臣下促迫,致見咎徵,望陛下垂意洪範,勉思柔克等語。

光武帝也優詔褒答,惟仍不願調回郭伋,卻令妹夫李通代任。通首先倡義,弼成大業,身尚公主,仍然謙恭自持,不敢驕盈,故得保全爵位,以功名終。富貴壽考,全賴謙沖。太傅褒德侯卓茂,已經病歿,特賜棺塋地,表彰耆碩。敘筆載明生卒,亦無非闡揚名士。並因前侍御史杜詩,累任沛郡汝南各都尉,所在稱治,乃更調任南陽太守。

南陽爲光武帝故鄉,從龍諸臣,半出南陽,歷任太守,反視爲畏途,只恐得罪貴戚。及杜詩蒞郡,興利除害,政治清平,無論貴賤,一體翕服。又修治陂池,廣拓土田,在郡數年,家給人足,時人比諸前漢的召信臣。信臣曾爲南陽太守,也是一位施德行惠的好官。南陽人所以傳出兩語云:『前有召父,後有杜母。』

小子亦有一詩,錄述於後:

黃堂太守一麾來,萬匯全憑只手栽;

召父已亡推杜母,養民畢竟仗賢才。

轉眼間又是一年,光武帝顧念隴西,又要遣將往討了,欲知何人西征,待至下回發表。


【後評】

隗囂據有西州,自稱上將軍,因時乘勢,崛起圖功,原不必定居人下。迨既受鄧禹之承制封拜,則君臣之名義已定,又何得再懷反側乎?設當光武討蜀之時,率兵效命,功且十倍竇融,他日即不得封王,公侯可坐致也。乃惑於蜚言,反覆不定,始則助漢而誅蜀使,繼且叛漢而爲蜀臣,同一屈膝,朝秦暮楚胡爲者?況洛陽如旭日,而蜀如朝露,一可恃,一不可恃,於可恃者而背之,不可恃者而親之,甚矣其愚也!

彼如嚴子陵之孤身高蹈,抗禮闕廷,後世不譏其無君,反稱其有節,誠以其敝屣富貴,超出俗情,雲台諸將,且不能望其項背,遑論隗氏子哉!若周黨王霸逄萌諸人,亦子陵之流亞,而王良其次焉者也,然亦足以風矣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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