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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七十六回 子逼母燕太后自盡 弟陵兄晉道子專權 之二

兩晉演義作者:蔡東藩發布:福哥

2020-6-16 04:52

惟自張貴人得寵,日伴天顏,竟把孝武帝迷住深宮,連日不親政務。所有軍國大事,盡委琅琊王道子辦理。道子系孝武帝同母弟,俱爲李崑崙所生。見六十三回。孝武即位,曾尊李氏爲淑妃,嗣又進爲皇太妃,儀服得與太后相同。道子既受封琅琊王,進位驃騎將軍,權勢日隆,太保謝安在位時,已因道子恃寵弄權,與他不和。見六十九回。安婿王國寶,系故左衛將軍王坦之子,素性奸諛,爲安所嫉,不肯薦引。

國寶陰懷怨望,會國寶從妹,入選爲道子妃,遂與道子相昵,常毀婦翁,道子亦入宮行讒。孝武帝素來重安,安又避居外鎮,故幸得考終。但自安歿後,道子即首握大權,錄尚書事,都督中外諸軍,領揚州刺史。道子嗜酒漁色,日夕酣歌,有時入宮侍宴,亦與孝武爲長夜飲,縱樂尋歡。又崇尚浮屠,僧尼日集門庭,一班貪官污吏,往往托僧尼爲先容,無求不應。也是結歡喜緣。甚至年輕乳母,貌俊家僮,俱得道子寵幸,表里爲奸。道子又擢王國寶爲侍中,事輒與商,國寶亦得肆行無忌,妄作威福,政刑濁亂,賄賂公行。

尚書令陸訥,望宮闕嘆道:『這座好家居,難道被纖兒撞壞不成?』

會稽處士戴逵,志操高潔,屢征不起。郡縣逼迫不已,他見朝政日非,越加謝絕,逃往吳郡。吳國內史王珣,在武邱山築有別館,逵潛蹤往就,與珣游處兼旬,托珣向朝廷善辭,免得再召。珣與他設法成全,逵乃復返入會稽,隱居剡溪。不略逸士。會稽人許榮,適任右衛領營將軍,上疏指陳時弊,略云:

今台府局吏,直衛武官,及仆隸婢兒,取母之姓者,本臧獲之徒,無鄉邑品第,皆得命議,用爲郡守縣守,並帶職在內,委事於小吏手中。僧尼乳母,競進親黨,又受貨賂,輒臨官領眾,無衛霍之才,而妄比古人,爲患一也。佛者清虛之神,以五誡爲教,絕酒不淫,而今之奉者,穢慢阿尼,酒色是耽,其違二矣。夫致人於死,未必手刃害之,若政教不均,暴濫無罪,必夭天命,其違三矣。盜者未必躬竊人財,譏察不嚴,罪由牧守,今禁令不明,劫盜公行,其違四矣。在上化下,必信爲本,昔年下書,敕使盡規,而眾議畢集,無所採用,其違五矣。僧尼成群,依傍法服,五誡粗法,尚不能遵,況精妙乎?而流惑之徒,競加敬事,又侵逼百姓,取財爲害,亦未合布施之道也。

疏入不報。會孝武帝冊立儲貳,命子德宗爲皇太子。德宗愚蠢異常,口吃不能言語,甚至寒暑饑飽,均不能辨,飲食臥起,隨在需人,所以名爲儲嗣,未嘗出臨東宮。似此蠢兒,怎堪立爲儲君!許榮又疏言太子既立,應就東宮毓德,不宜留養後宮,孝武帝亦置諸不理。

惟道子勢傾內外,門庭如市,遠近奔集,孝武帝頗有所聞,不免懷疑。王國寶諂事道子,隱諷百官。奏推道子爲丞相,領揚州牧,假黃鉞,加殊禮。

護軍將軍車胤道:『這是成王尊崇周公的禮儀,今主上當陽,非成王比,相王在位,難道可上擬周公麼?』

乃託詞有疾,不肯署疏,及奏牘上陳,果觸主怒,竟把原奏批駁下來,且因奏疏中無車胤名,嘉他有守。

中書侍郎范寧徐邈,守正不阿,指斥奸黨,不稍寬假。范寧尤抗直敢言,無論親貴,遇有壞法亂紀,必抨擊無遺。嘗謂王弼何晏二人,浮詞惑眾,罪過桀紂,所以待遇同僚,必以禮法相繩。王國寶爲寧外甥,寧恨他卑鄙,屢戒不悛,乃表請黜逐國寶。國寶仗道子爲護符,反構隙譖寧。不顧婦翁,寧顧母舅!寧且恨且懼,遂乞請外調,願爲豫章太守。豫章一缺,向稱不利,他人就任,輒不永年,朝臣視爲畏途。

孝武帝覽表亦驚疑道:『豫章太守不可爲,寧奈何以身試死哩!』

寧一再固請,方邀允准。寧臨行時尚申陳一疏,大略說是:

臣聞道尚虛簡,政貴平靜,坦公亮於幽顯,流子愛於百姓,子讀若慈,見【禮記】。然後可以輕夷險而不憂,乘休否而常夷,否讀如痞。先王所以致太平,如此而已。今四境晏如,烽燧不舉,而倉庾虛耗,帑藏空匱。古者使民,歲不過三日,今之勞擾,殆無三日休息,至有殘形剪髮,要求復除,生兒不復舉養,鰥寡不敢妻娶,豈不怨結人鬼,感傷和氣!臣恐社稷之憂,積薪不足以爲喻。臣久欲粗啟所懷,日延一日,今當永離左右,不欲令心有餘恨,請出臣啟事,付外詳擇,不勝幸甚!

孝武帝得了寧疏,卻也頒詔中外,令公卿牧守,各陳時政得失。無如道子國寶,蟠踞宮廷,雖有良言,統被他兩人抹煞,不得施行。就是范寧赴任後,也有一篇興利除害的表章,大要在省刑減徭,戒奢懲佚數事,結果是石沈海底,毫無音響。惟王國寶前被糾彈,嘗使陳郡人袁悅之,因尼妙音,致書後宮,具言國寶忠謹,宜見親信。這書爲孝武帝所見,怒不可遏,即飭有司加罪悅之,處以斬罪。國寶越加惶懼,仍托道子入白李太妃,代爲調停,方得無恙。

道子貪恣日甚,賣官鬻爵,無所不爲。嬖人趙牙出自倡家,貢金獻妓,得官魏郡太守。錢塘捕賊小吏茹千秋,納賄巨萬,亦得任爲諮議參軍。牙且爲道子監築東第,迭山穿沼,植樹栽花,工費以億萬計。道子且就河沼旁開設酒肆,使宮人居肆沽酒。自與親昵乘船往飲,謔浪笑敖,備極醜態。孝武帝聞他築宅,特親往遊覽,道子不敢拒駕,只好導帝入游。帝眺覽一周,使語道子道:『府內有山,足供游眺,未始不佳;但修飾太過,恐傷儉德,不足以示天下!』

道子無詞可答,只好隨口應命。及帝既還宮,道子召語趙牙道:『皇上若知山由版築,汝必坐罪致死了!』

趙牙笑道:『王在,牙何敢死!』

倡家子也讀過【魯論】麼?道子也一笑相答。牙退後並不少戒,營造益奢。茹千秋倚勢斂財,驟致巨富,子壽齡得爲樂安令,贓私狼藉,得罪不誅,安然回家。博平令聞人奭據實彈劾,孝武帝雖懷怒意,終因道子袒護,不複查究。道子又爲李太妃所愛,出入宮禁,如家人禮,或且使酒嫚罵,全無禮儀。

孝武帝愈覺不平,意欲選用名流,任爲藩鎮,使得潛制道子。當時中書令王恭,黃門郎殷仲堪,世代簪纓,頗負時望,孝武帝因召入太子左衛率王雅,屏人密問道:『我欲外用王恭殷仲堪,卿意以爲何如?』

雅答道:『恭風神簡貴,志氣方嚴,仲堪謹修細行,博學能文,但皆器量褊窄,無幹濟才。若委以方面,天下無事,尚足稱職,一或變起,必爲亂階。願陛下另簡賢良,勿輕用此二人!』雅頗知人。

孝武帝不以爲然,竟命恭爲平北將軍,都督青兗幽并冀五州軍事,領青兗二州刺史,出鎮京口,仲堪爲振威將軍,都督荊益寧三州軍事,領荊州刺史,出鎮江陵。又進尚書右僕射王珣爲左僕射,王雅爲太子少傅,內外分置心膂,無非欲監製道子。哪知內患未去,反惹出一場外患來了。小子因有詩嘆道:

惡習都由驕縱成,家無賢弟咎由兄。

尊親尚且難施法,假手群臣亂益生!

欲知晉廷致亂情形,且至下回再表。


【後評】

家無賢子弟,家必敗,國無賢子弟,國必亡。慕容垂才略過人,卒能恢復燕祚,不可謂非一世雄,其獨擇子不明,失之於太子寶,反以段後所言爲營私。垂死而段後遇弒,子敢弒母,尚有人道乎?即無北魏之侵擾,其必至亡國,可無疑也。所惜者,段元妃自詡智婦,乃竟不免於禍耳。

彼晉孝武帝之縱容道子,弊亦相同。道子固同母弟也,然愛弟則可,縱弟則不可。道子不法,皆孝武帝釀成之,委以大權,與之酣飲,迨至道子貪婪驕恣,寵昵群小,乃始欲分置大臣以監製之,何其謬耶!而王國寶輩更不值評論也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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