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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七十四回 智姚萇旋師驚噩夢 勇翟瑥斬將掃孱宗 之二

兩晉演義作者:蔡東藩發布:福哥

2020-6-16 04:52

萇因久病未痊,命興先還長安,自引從臣繼發。到了新支堡,夜宿驛中,朦朧中見一金甲皇帝,領着數多將士毀門進來,仔細一瞧,那皇帝不是別人,正是秦王苻堅。當下駭懼欲奔,回頭急望,恍惚見有宮門開着,便踉蹌跑入。可巧有宮人出來,便向他們呼救,宮人手中,各有長矛持着,應聲拒敵,爭把手中矛擲去,不意敵兵未曾擊倒,自己的腎囊上,反被擲中一矛,頓致痛徹肺腑。更可恨的是敵兵譁笑,拍掌歡語道:『正中死處,正中死處!』

那時又痛又憤,咬着牙根,將矛拔去。矛才拔出,血即狂流,越覺痛不可耐,一聲號呼,竟致驚悟,才知是一魘夢。心虛易致鬼揶揄。挑燈審視,既沒有甚麼皇帝,又沒有甚麼將士,不過腎囊上卻是有些暴痛,卸裳俯視,略略紅腫,也不知是何病症。挨至天明,腫勢又添了一半,便召醫官入視,醫官就病論病,無非說是疝氣等類,外敷內治,全不見效,只覺得囊脹難忍,令醫用針刺治。

醫官不得已如言施針,竟致血出不止,仿佛似夢,萇痛極致暈,不省人事。好容易灌救得活,仍是神志不清,狂言譫語,或雲臣萇該死;或雲殺死陛下,實為兄襄,並非臣罪,幸勿枉臣!半真半假,死且欺人。從官見萇病亟,不便逗留,只得將萇舁置車中,使他臥着,匆匆還入長安。

萇偶覺清醒,便召太尉姚旻,尚書左僕射尹緯,右僕射姚晃,尚書狄伯支等,受遺輔政,且囑太子興道:『受遺諸公,統是我患難至交,如有人無端誣毀,慎勿輕信!汝能撫骨肉以仁,接大臣以禮,待物以信,字民以恩,四德具備,自可永年,我雖死無憂!』

言畢即逝,時年六十有四,在位八年。

興恐內外有變,秘不發喪,急調叔父緒鎮安定,碩德鎮陰密,召弟崇還鎮長安。碩德部下諸將佐,各進白碩德道:『公威名素振,部曲最強,今聞故主已終,新君甫繼,恐不免與公相猜,公不若徑赴秦州,觀望時勢,自作良圖,免貽後戚。』

碩德怫然道:『太子志度寬明,必無疑阻。今苻登未滅,即自尋干戈,是蹈三國時二袁覆轍,袁謐袁尚。徒取滅亡,我寧死不願出此呢!』

隨即啟行至長安,與興相見,興優待如常,遣令赴鎮。一面自稱大將軍,授尹緯為長史,狄伯支為司馬,部署將士,嚴備苻登。

登屢使偵騎覘視,探得姚萇死耗,當即還報,登欣然道:『姚興小兒,怎能敵我,但折杖以笞,便足使他屈服了。』夜郎自大。

遂驅眾盡出,但留弟安成王廣守南安,太子崇守胡空堡,自督兵徑向關中。復遣使拜金城王乞伏干歸為河南王,領秦梁益涼沙五州牧,並加九錫。這乞伏干歸,就是乞伏國仁弟。國仁嘗受苻登封爵,稱苑川王,見七十二回。逾年即歿,子公府尚在幼年,部眾謂宜立長君,因推干歸為大將軍大單于,改元太初,徙居金城。且向秦報聞,秦遣使冊封干歸為金城王。

干歸雄武英傑,不亞乃兄,征服附近部落,威振邊陲。立妻邊氏為王后,用出連乞都為丞相,悌眷為御史大夫,也是一個小朝廷制度。苻登欲規取長安,所以加封干歸,聯為聲援,自引兵急進,從六陌趨廢橋。後秦始平太守姚詳,據住馬嵬堡,堵截登軍。姚興恐詳不能御,特遣長史尹緯,率兵助詳。緯徑至廢橋拒登,登爭水不得,兵多渴死,遂麾眾攻緯。緯正欲與戰,忽見狄伯支馳至,傳達興命,教他持重,不可輕戰。

緯勃然道:『先帝升遐,人情震懼,今不思奮力殲寇,乃使逆豎壓境,日久變生,大事去了!緯情願死爭,不敢聞命!』

說罷,便麾眾出戰,一當十,十當百,竟將登眾殺敗,追奔數里,斬馘甚多。

是夜,登竟潰歸,緯乃旋師奏功。興始為父發喪,舉哀成服,命在槐里築壇,嗣即帝位,大赦境內,改元皇初。尋由長安至安定,調集人馬,再擊苻登。登敗回南安,不料弟廣與子崇,都因聞敗心驚,棄戍遠竄,轉令登窮無所歸,沒奈何奔至平涼,收集潰卒,走入馬毛山。驀聞姚興又率眾來攻,自思眾心攜散,不能再戰,乃亟遣子崇馳詣金城,向乞伏干歸處求援,並進封干歸為梁王,願將妹東平長公主嫁與干歸。

干歸乃遣前將軍乞伏益州,冠軍翟瑥,分領騎兵二萬,往救苻登。登聞援兵將至,出山探望,遙見山南有大兵馳到,正道是援兵前來,便即踴躍歡迎。待至兩下遇着,才覺叫苦不迭,原來不是援兵,乃是姚興進襲的潛師。那時退避不遑,只好與他交戰,不到半時,部眾一半傷斃,一半逃去,單剩登一人一馬,返身亂跑,被興兵快馬追及,你矛我槊,戳死馬下。總計登在位九年,大限五十二歲。

登子崇竄至湟中,得悉乃父死耗,還想據位稱尊,草草登極,改元延初,再遣人至干歸處乞師。時乞伏益州等不及援登,中道折回,報明苻登戰死情狀,干歸即變易初心,逐回崇使。崇孤立無助,自知艱危,乃走依隴西王楊定。定聞干歸不肯發兵,投袂而起,召集步騎二萬人,與崇共攻干歸。

干歸得報,顧語諸將道:『楊定勇虐聚眾,窮兵逞欲,我看他此次前來,乃是惡貫已盈,徒自取死。天方授我,此機正不可錯過呢!』

乃遣涼州牧乞伏軻殫、秦州牧乞伏益州、立義將軍詰歸等,出拒楊定。

益州為干歸弟,素稱驍勇,先驅急進,馳至平川,正值楊定麾兵進來。益州兵少,楊定兵多,畢竟雙拳不敵四手,被定殺敗,奪路奔回。軻殫詰歸,亦引眾退還,獨冠軍翟瑥,趨入軻殫營中,仗劍進言道:『我王具神武英姿,開基隴右,東征西討,無不席捲,所以威振秦梁,聲光巴漢,將軍身膺重寄,位重維城,理應宣力致命,保安家國,秦州雖敗,二軍猶全,奈何不思赴救,便即返奔,將軍自思,尚有甚麼面目,敢見我王呢?瑥雖不才,願為國效死!』可謂壯士。

軻殫聽了,不禁懷慚,便向瑥謝過道:『我所以未赴秦州,正恐眾心搖動,未肯向前,今如將軍所言,已知眾憤,且敗不相救,當坐軍罰,我難道敢自偷生,徒取罪戾麼!』

說着,即命瑥為先鋒,自率騎兵繼進;且遣人分報益州詰歸。益州詰歸,也勒眾再進,夾攻楊定。定恃勝無備,陡遇三路殺來,竟至無法抵擋。主將慌忙,眾愈駭散,那翟瑥舞着大刀,左斬右劈,如入無人之境。定尚思攔阻,不防瑥已至馬前,砉的一聲,頭竟落地。就是秦嗣主崇,亦不及奔逃,致為敵軍所殺。秦自苻健僭號,傳至苻崇,合計六主,共四十四年而亡。小子有詩嘆道:

善敗不亡善戰亡,苻秦一代費評章。

壽春六陌重尋轍,禍始佳兵終不祥。

苻氏已亡,干歸併有隴西巴蜀諸地,遂增置官屬,張示聲威,欲知他一切詳情,待至下回再敘。


【後評】

五胡十六國中,苻秦最盛,而衰敗亦最速。苻堅以淝水之敗,便至不振,卒死姚秦之手。苻登以廢橋之敗,即無所歸,仍為姚氏所殺,而苻崇更不足道焉。即是以觀,可見姚萇之夢見苻堅,並非堅之真能為祟,不過萇私心負疚,恐遭冥譴,迨至病危神散,乃有此夢魂之可怖耳。不然,堅能禍萇,寧獨不能自保子孫耶?惟堅之得國,由於篡弒,故其後卒不得令終;萇雖叛堅,而為兄復仇,猶有可說,其得保首領以歿,蓋於僥倖之中,有理數存焉。誰謂亂世之必無天理哉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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