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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六十三回 海西公遭誣被廢 崑崙婢產子承基

兩晉演義作者:蔡東藩發布:福哥

2020-6-16 04:52

卻說桓溫得專晉政,威權無比。他本來是目無君相,窺覦非分,嘗臥對親僚道:『爲爾寂寂,恐將爲文、景所笑!』文、景指司馬師兄弟。

嗣又推枕起座道:『不能流芳百世,亦當遺臭萬年!』爲此一念,貽誤不少。

又嘗經過王敦墓,慨望太息道:『可人!可人!』

先是有人以王敦相比,溫甚不平,至此反慨慕王敦,意圖叛逆。會有遠方女尼,前來見溫,溫見她道骨珊珊,料非常人,乃留居別室。尼在室中洗澡,溫從門隙窺視,見尼裸身入水,先自用刀破腹,繼斷兩足,溫大加驚異。既而尼開門出來,完好如常,且已知溫偷視己浴,竟問溫道:『公可窺見否?』

溫料不可諱,便問主何吉凶?

尼答云:『公若作天子,亦將如是!』

溫不禁色變,尼即別去。

術士杜炅,能知人貴賤;溫令言自己祿秩,炅微笑道:『明公勛格宇宙,位極人臣。』

溫默然不答。

若非此二人相誡,溫已早爲桓玄了。他本欲立功河朔,收集時望,然後還受九錫。自枋頭敗歸,聲名一挫,及既克壽春,因語參軍郗超道:『此次戰勝,能雪前恥否?』

超答言尚未。既而超就溫宿,夜半語溫道:『明公當天下重任,年垂六十,尚未建立大功,如何鎮愜民望!』

溫乃向超求計,超說道:『明公不爲伊霍盛舉,恐終不能宣威四海,壓服兆民。』

溫皺眉道:『此事將從何說起?』

超附耳道:『這般這般,便不患無詞了。』此賊可惡。

溫點首稱善,方才安寢。越日,便造出一種謠言,流播民間,但說帝奕素有痿疾,不能御女,嬖人朱靈寶等,參侍內寢,二美人田氏孟氏,私生三男,將建立太子,潛移皇基云云。

看官試想!這種曖昧的情詞,從何證實?明明是無過可指,就把那床第虛談,架誣帝奕,這真所謂欲加之罪,何患無詞呢。

溫既將此語傳出,遂自廣陵詣建康,奏白太后褚氏,請將帝奕廢去,改立丞相會稽王昱,並將廢立命令,擬就草稿,一併呈入。適褚太后在佛屋燒香,由內侍入啟云:『外有急奏。』

太后出至門前,已有人持入奏章,捧呈太后。太后倚戶展閱,看了數行,便悵然道:『我原疑有此事。』疑奕耶?疑溫耶?說著,又另閱令草,才經一半,即索筆寫入道:『未亡人不幸罹此百憂,感念存歿,心焉如割。』

寫畢,便交與內侍,飭令送還。廢立何事,乃草草批答,褚太后亦未免冒失。溫在外面待著,但恐太后不允,頗有憂容。及內侍頒還令草,無甚駁議,始改憂爲喜。越日,溫至朝堂,召集百官,取示令草,決議廢立。百官都震慄失色,莫敢抗議;只是兩晉相傳,並沒有廢立故事,此次忽倡此議,欲要援證典章,苦無成制,百官都面面相覷,無從懸定。就是溫亦倉皇失措,不知所爲。倉猝廢立,典禮都未籌備,乃百官莫敢抗議,晉廷可謂無人。

獨尚書僕射王彪之,毅然語溫道:『公阿衡皇家,當參酌古今,何不追法先代?』

溫喜語道:『王僕射確是多能,就煩裁定便了。』

彪之即命取漢【霍光傳】援古定製,須臾即成,乃朝服立階,神采自若。逢迎權惡,裝出甚麼儀態。然後將太后命令,宣示朝堂道:

王室艱難,穆哀短祚,國嗣不育,儲宮靡立。琅琊王奕,親則母弟,故以入纂大位。不圖德之不建,乃至於斯!昏濁潰亂,動違禮度。有此三孽,莫知誰予。人倫道喪,醜聲遐布。既不可以奉守社稷,敬承宗廟,且昏孽並大,便欲建樹儲藩,誣罔祖宗,傾移皇基,是而可忍,孰不可懷!今廢奕爲東海王,以王還第,供衛之儀,皆如漢朝昌邑故事。指昌邑王賀。但未亡人不幸罹此百憂,感念存歿,心焉如割。社稷大計,義不獲已。丞相錄尚書事會稽王昱,體自中宗,明德劭令,英秀玄虛,神契事外,以具瞻允塞,故阿衡三世,道化宣流,人望攸歸,爲日已久,宜從天人之心,以統皇極。飭有司明依舊典,以時施行。此令。

總計帝奕在位六年,無甚失德,不過奕雖在位,好似傀儡一般,內有會稽王昱,外有大司馬溫,把持國政。他嘗自慮失位,召術士扈謙筮易,卦象既成,謙據實答道:『晉室方如磐石,陛下未免出宮。』至是竟如謙言。

溫使散騎侍郎劉享,收帝璽綬,逼奕出宮。時值仲秋,天氣尚暖,奕但著白帢單衣,步下西堂,乘犢車出神獸門,群臣相率拜辭,莫不欷歔。有何益處?侍御史殿中監,領兵百人,送奕至東海第中。一面具備法駕,由溫率同百官,至會稽邸第,迎會稽王昱入殿。昱戴平巾幘,單衣東向,拜受璽綬,嗚咽流涕。何必做作·當即入宮改著帝服,升殿受朝,即改太和六年爲咸安元年,史家稱他爲簡文帝。溫出次中堂,分兵屯衛,有詔因溫有足疾,特命乘輿入朝。溫欲陳述廢立本意,及引見時,但見簡文帝泣下數行,倒也無詞可說,只好默然告退。

太宰武陵王晞,與簡文帝系出同胞。簡文即位,顧念本支,當然優禮相待。惟晞素好武事,又與殷浩子涓,常相往來。浩歿時,溫遣人齎書往吊,涓並不答謝,爲溫所恨,因並及晞。新蔡王晃,系從前新蔡王騰後裔,亦與溫有隙。還有廣州刺史庾蘊,太宰長史庾倩,散騎常侍庾柔,皆爲前車騎將軍庾冰子,就是廢帝奕皇后庾氏的弟兄。庾後既連帶被廢,降爲東海王妃,溫恐庾家族大寵多,陰圖報復,於是想出一法,先扳倒武陵王晞,誣他父子爲惡,曾與袁真同謀叛逆,因即免官歸藩。

簡文帝不得不從,出晞就第,罷晞子綜晞等官。溫又迫令新蔡王晃,誣罪自首,連及武陵王晞父子,並殷涓庾倩庾柔等,一同謀逆,且將太宰掾曹秀,舍人劉強,憑空加入,一古腦兒收付廷尉。御史中丞譙王恬,即譙王承孫。陰承溫旨,請依律誅武陵王怛。簡文帝復詔道:『悲惋惶怛,非所忍聞,應更詳議。』

溫復自上一表,固請誅晞,語近要挾,簡文帝手書給溫,內有晉祚未移,願公奉行前詔;若大運已去,請避賢路云云。溫覽到此詔,也不覺汗流色變,始奏廢晞及三子家屬,皆徙新安郡,免新蔡王晃爲庶人,徙錮滎陽。殷涓庾倩庾柔曹秀劉強,一律族誅。簡文帝不便再駁,勉依溫議,可憐殷庾兩大族,冤冤枉枉死了若干人。炎炎者滅,隆隆者絕。

庾蘊在廣州任內,聞難自盡,蘊長兄前北中郎將庾希,季弟會稽王參軍庾邈,及希子攸之,並逃往海陵陂澤中。獨東陽太守庾友,也是蘊兄,因子婦爲溫從女,特邀赦免。溫自是氣焰益盛,擅殺東海王奕三子,及田氏孟氏二美人。旋復奏稱東海廢黜,不可再臨黎元,應依昌邑故事,築第吳都。

簡文帝商諸褚太后,請太后下令,謂不忍廢爲庶人,可妥議徙封。溫復奏可封海西縣侯,有詔徙封奕爲海西縣公。廢后庾氏,積憂病歿,尚追貶爲海西公夫人。會吳興太守謝安,入爲侍中,遙見溫面,便即下拜。溫驚呼道:『安石謝安表字見前。何故如此?』

安答道:『君且拜前,臣難道敢揖後嗎?』

溫明知安有意嘲諷,但素重安名,不便發作,且默記前時女尼微言,也有戒心,因即上書鳴謙,求歸姑孰。詔進溫爲丞相,令居京師輔政。溫仍然固辭,乃許他還鎮。

秦王堅聞溫廢立,顧語群臣道:『溫前敗灞上,後敗枋頭,不知思愆自貶,遍謝百姓,反且廢君逞惡,六十老人,作此舉動,怎能爲四海所容?古諺有云「怒其室,作色於父」便是桓溫的註腳呢。』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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