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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四十四回 盡愚孝適貽蜀亂 保遺孤終立代王 之二

兩晉演義作者:蔡東藩發布:福哥

2020-6-16 04:52

班尚未悟,但在殯宮居哭,日夕聞聲。越與期夤夜突入,班尚對棺慟哭,不防刀光一閃,頭已落地,兩目間還帶淚痕,年終四十有七,在位不滿一年。迂愚亦足致死。越又殺班仲兄領軍將軍都,詐傳太后任氏命令,誣班罪狀,廢為戾太子。期欲奉越嗣位,越卻讓與弟期,這卻令人不解。期遂僭就大位,徙封建寧王壽為漢王,進任大都督。又封兄越為建寧王,位兼相國,加大司馬大將軍,與壽並錄尚書事。

仲兄霸為鎮南中領軍,弟保為鎮西中領軍,從兄始為征東將軍,代越鎮江陽。一面移雄遺柩,出葬安都陵。始因期弒主篡位,隱懷不服,乃與壽密商,意圖討逆。壽憚不敢發,始不禁怒起,竟向期告變,反說壽欲為逆。前後如出兩人,可見人禽之界,只判幾希。

期本擬誅壽,適值涪城守將李玝,抗命起兵,將為兄復仇。期欲借壽敵玝,因改變前意,令壽出攻涪城。壽先遣人告玝,為言去就利害,示明去路。玝料不能敵,便與部將進會羅凱等,棄城東奔,向晉乞降。壽據實報期,期即使壽為梁州刺史,居守涪城。

越年期改元玉恆,立妻閻氏為皇后,仍尊任氏為皇太后。期為雄第四子,生母冉氏,本為賤妾。任氏見期面目清秀,移養為兒,故期事任氏,不啻己母。僕射羅演,為班母舅,表面上雖為期臣,心中恨期甚深,常欲殺期泄忿。漢王相上官淡,與演友善,遂同謀殺期,改立班子幽為主。事尚未行,計已先泄。期即收殺演、談,並害班母羅氏。嗣是期放斥舊臣,專任親幸,外倚尚書令景騫及尚書姚華田褒,內恃中常侍許涪等人,慶賞刑威,但令數人裁決,紀綱廢弛,法度蕩然,國勢漸見衰頹了。暫作一束。

且說代王鬱律,為猗匜猗盧從子,自猗匜子普根歿後,入嗣王爵,已見前文。姿質雄壯,饒有威略。擊走匈奴支部劉虎,收降劉虎從弟路孤,復西取烏孫故地,東並勿吉西境,士馬精強,雄長朔方。趙主石勒,遣使通問,願與鬱律結為兄弟。鬱律不許,斬使示威。東晉授冊加封,亦拒絕不納。

好容易過了五年,普根母惟氏,欲立己子賀傉,想把鬱律捽去。鬱律向來疏闊,毫不加防,那惟氏卻陰結諸將,乘間逞謀,得將鬱律害死,並戮部酋數十人。鬱律有子什翼犍,幼在襁褓,母王氏,匿居袴中,向天遙祝道:『天若有意存孤,切切勿啼。』

果然什翼犍並不發聲,好似睡熟一般。王氏藏兒出帳,惟氏令諸將監視,但見她孑身外徙,總道婦女沒有能力,樂得放走,哪知她已挈兒出去。還有什翼犍兄翳槐,年已長成,向居外部,故亦得避難逃奔,往依賀蘭部酋藹頭。藹頭系翳槐舅家,就是王氏帶出什翼犍,亦借賀蘭為藏身地。藹頭當然收納,概令羈居。惟氏遂得立賀傉,自己出來訓政,總握朝綱。她恐趙主記念前仇,或致加兵,因特着人齎書往趙,說是:『翳槐已受天誅,今另立新君,力反舊政,情願修好鄰邦。』

趙主勒問明情形,含糊答應,惟索交宗子為質。代使答須回稟太后,方可定奪,勒乃遣歸。趙人因他權歸惟氏,特號他為女國使。

過了四年,惟氏病死,賀傉始得親政,但賀傉素來懦弱,未足服人。不似乃母。各部酋多半生貳,陰有違言,累得賀傉膽怯心虛,徙居東木根山,倚險築城,作為都邑。他尚恐各部進逼,時懷憂俱,愁里光陰,不堪消受,結果是心神勞悴,終喪天年。得馬安知非禍。

賀傉死後,弟紇那嗣。紇那較為剛猛,制服諸部,又向賀蘭部酋藹頭,索交翳槐。藹頭顧全親誼,不肯從命,紇那即約同宇文部,共擊藹頭。藹頭向趙求救,趙撥兵助藹頭,破宇文部,並逐紇那,紇那退保大寧,於是藹頭號召諸部,擁立翳槐為代王,再向大寧進兵。

紇那復奔宇文部,收合餘燼,徐圖恢復。翳槐當然加防,因使季弟什翼犍,至趙為質,與敦和好,隱樹外援。紇那卻也生畏,不敢動兵,偏是藹頭恃擁立功,驕恣不臣,非但不修職貢,還要今歲索金,明歲索幣,屢與翳槐為難。翳槐初尚容受,積忿至六七年,實是忍耐不住,因誘藹頭入帳,暗伏甲士,刺殺藹頭。藹頭一死,各部酋俱咎翳槐負德,相繼離叛。兩造俱屬非是。

紇那得乘隙而入,再還大寧,與諸部共攻翳槐。翳槐奔鄴依趙,趙王石虎,遣將軍李稷等,幫助翳槐,往攻紇那。紇那拒守數月,部落復叛,自知不能久持,棄城奔燕。翳槐復得為代王,就盛樂築城,安然居住。先後在位九年,得病不起,召庶弟屈孤與語道:『我命在旦夕,想難再生,兩弟皆非治國才,看來只有迎立什翼犍,方可主持社稷,長治久安。』未幾遂歿。

孤欲奉兄遺命,往迎什翼犍,獨屈有心自立,故意遷延,各部酋互相私議,謂:『國家不可無君,什翼犍在趙為質,來否尚未可定,就使得來恐為屈所拒,未必得位。屈剛暴多詐,難為人主,不如殺屈立孤,較為妥當。』

議定後,當即舉行,共入盛樂,把屈殺死,請孤即日正位。孤流涕道:『孤實不才,未堪承統,諸公如不忘先王,應各守遺言,迎立什翼犍。否則孤寧飲刃,尚可對我父兄。』

不亞曹子臧吳季札。各部酋見他名正言順,倒也未便抗議,但慮趙未肯放還質子。孤復道:『由我自往,不患什翼犍不來。』

遂跨馬出都,星夜馳至趙都,入見趙主石虎,說明來意。石虎果然遲疑,孤慨語道:『孤奉先君遺命,來迎什翼犍,若大王見疑,孤情願留身為質,但求放還什翼犍便了。』

石虎聽了,不禁讚許道:『孝友兼全,情義兩盡,我怎得不曲成人美哩。』殘戾如虎,猶知仁義。

因遣令俱歸。孤拜謝而出,即與什翼犍同還。

什翼犍年方十九,身長八尺,儀表過人,隆準龍顏,立時髮長委地,臥時乳垂至席。翳槐嘗目為英器,所以留有遺囑,使立什翼犍。既歸故帳,就在繁畤北設壇登位,創立正朔,紀元建國。革弊制,訂新儀,仿華夏立國規程,設立百官,分掌眾務。用代人燕鳳為長史,許謙為郎中令,特定叛逆殺人奸盜諸刑律,號令嚴明,政事清簡,人民悅服,相率趨附。在位甫及三年,已得眾數十萬人,東自濊貊,西至破落那,南距陰山,北及沙漠,統翕然嚮慕,無復異言。果非凡品。

什翼犍又大會諸部,議定都灅源川,彼此持論未決,什翼犍母王氏道:『我先世以來,居無定所,無非為防患起見。今國家多難,尚未奠平,若必築城定都,恐一旦寇至,無從避難,不如仍守舊制罷!』

什翼犍依了母命,不復營都,但將境內分作二大部,北境命孤監守,南境命實君監守。孤即什翼犍弟兄,實君系什翼犍子,年甫數齡,另遣大臣為輔。什翼犍雖然有室,不過系出卑微,並非望族。此次擬立皇后,意欲求婚他國,較示優崇。當時北方強國,除趙以外,要算燕王慕容廆。什翼犍乃遣使詣燕,乞與和親,小子有詩詠道:

奉幣遠來乞許婚,欲加象服待邦媛。

休言齊大非吾耦,得匹豪宗即外援。

究竟慕容氏曾否許婚,待至下回續敘。


【後評】

李雄舍子嗣而立班,李班盡子道以事雄,雄能傳賢,班能全孝,不可謂非盛德事,然卒釀成篡奪之禍者,何哉?蓋非有盛德者,不能為盛德事,有堯之盛德,而後能開禪讓之局,有舜之盛德,而後能化頑傲之心,否則如宋宣公,如吳王余祭,皆以授受之不經,釀成隱禍,何惑於李雄?即宋殤吳僚之遭弒,亦皆與李班相同,何惑於李班?顧或者謂班性仁孝,乃罹慘禍,幾疑天道之無知,實則班似仁而實迂,似孝而實愚,對盜跖而談禮義,入裸國而被衣冠,幾何不為所戕害也?

什翼犍以患難餘生,終得嗣統,惟氏不能殺,石虎不能拘,冥漠中似隱有護之者。然鬱律無過而被戕,賀傉無才而攘國,其不能不輾轉推遷,屬諸什翼犍之身,亦理數之所必然者也。況有翳槐之知人,與拓跋孤之守義乎哉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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