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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四十三回 背顧命鴞子毀室 凜夢兆狐首歸邱 之二

兩晉演義作者:蔡東藩發布:福哥

2020-6-16 04:52

讓位求生,還做不到,真正苦極。未幾,即由尚書省出名,向虎上書,請依唐虞禪讓故事。虎勃然道:『弘性愚愔,居喪無禮,不能君臨天下,直可廢去,說甚麼禪讓呢?』

倒還爽快,免得許多做作。便令右僕射郭殷持節入宮,廢弘爲海陽王,迫令徙居。弘徐步就車,顧語左右道:『愚昧不堪承統,自慚群後。但也由天命已去,致遭此禍,尚復何言?』

左右統皆流涕,宮人亦慟哭失聲,於是群臣俱詣魏台勸進。虎下書道:『王室多難,海陽自棄,四海任重,勉從推戴。但朕聞道合乾坤,方可稱皇,德協神人,方可稱帝。皇帝尊號,朕不敢當,今暫稱爲居攝趙天王,聊副眾望。』

既自稱朕,又不願稱皇帝,此次未免近迂。群臣不好違議,虎即號居攝趙天王,升殿視朝,改元建武,立子邃爲太子,進夔安爲太尉,郭殷爲司空,韓晞爲尚書左僕射,魏概馮莫張崇曹顯爲尚書,申鍾爲侍中,王波爲中書令,此外文武百官,俱進秩有差。當下放出毒手,命將故主弘及太后程氏,並秦王宏南陽王恢等,一古腦兒鎖禁崇訓宮,派兵監守。暗中卻囑使黨羽,乘夜突入,凡自程太后以下,悉數被戕。弘在位才得逾年,只二十二歲而終。

是時各郡鎮將,俱奉表賀虎。獨西羌大都督姚弋仲,稱疾不賀。虎疑他有異志,屢次發使馳召。弋仲始至,正色語虎道:『弋仲嘗謂大王命世英雄,奈何把臂受託,乃遽行篡奪呢?』

虎答道:『我豈樂爲此謀,但海陽年少,恐不能了家事,所以代爲主治,卿亦太不諒我哩。』

弋仲聽不入耳,奮衣趨出。虎見弋仲誠實,也不加罪。實是自愧。惟因讖文中云:『天子當從東北來。』

乃特備法駕,東往信都,再向北方環巡一周,然後還都,這算是自己應讖的意思。全是痴想。

徐州從事朱縱,不服趙政,殺斃刺史郭祥,舉城降晉。虎遣將軍王朗擊縱,縱奔淮南。虎率眾南下,行近歷陽,但欲張皇聲威,恫嚇晉廷,實無深入用兵的意思。歷陽太守袁耽,嚇得心膽俱裂,飛使報達建康,混稱石虎入寇。江南已有好幾年不聞兵革,驟得此信,都是錯愕失措,相顧彷徨,再加太尉荊州牧陶侃,已經病亡,朝廷失去一座長城,更覺得守邊乏材,不寒而慄。

小子敘到此處,又不得不將侃死情形,略爲表明。侃自克復襄陽後,見前回。晉廷因功加賞,拜侃爲大司馬大將軍,劍履上殿,入朝不趨,贊拜不名。侃上表固辭,不肯受賞。相傳侃少時往漁雷澤,網得一織布梭,取回家中,懸掛壁上。俄而天大雷雨,梭化爲龍,破壁飛去,侃視爲祥征,有志自負。尋復在夜間得了一夢,乃是身生八翼,奮飛上天,得登天門八重,惟一重不得闖入。內有閽人,攜杖出擊,觸身墜地,致折左翼,痛極而寤。次日左腋尚痛,數宿乃愈。又嘗詣廁所,見一人朱衣介幘,斂版前謁道:『君有長者風,故特來報,君將來當得公封,位至八州都督。』言訖不見。

嗣復有相士師圭,握視侃手,隨即指示道:『君左手中指有直紋,理當封公。若向上貫徹,便貴不可言了。』

侃聞圭言,就用針戳中指上紋,欲使紋路上達。忽有指血漂入壁上,流爲公字,再用紙揩指中惡血,也現出一個公字,愈拭愈明。及都督八州,受封長沙公,自思前事俱驗,不敢再有他望,且每念及折翼夢兆,更恐盈滿致禍,屢與僚佐言及,將上書乞休。僚佐再三苦留,方才中止。至成帝咸和七年,侃已七十六歲,一病垂危,即上表辭職,略云:

臣少長孤寒,始願有限,過蒙聖朝歷世殊恩,陛下睿鑒,寵靈彌泰,有始必終,自古而然。臣年垂八十,位極人臣,啟手啟足,當復何恨,但以陛下春秋尚富,余寇不誅,山陵未反,所以憤愾兼懷,不能已已。臣雖不知命,年時已邁,國恩殊特,賜封長沙,隕越之日,當歸骨故土。

臣父母舊葬,尚在尋陽,擬以來秋奉迎窀穸,待葬事訖,乃告老下藩。不圖所患,遂爾綿篤,伏枕感結,情不自勝。臣間者猶謂犬馬之齒,尚可小延,欲爲陛下西平李雄,北吞石虎,是以遣毌丘奧於巴東,授桓宣於襄陽,良圖未敘,於此長乖。此方之任,內外之要,願陛下速選臣代,使必得良才,奉宣王猷。遵成臣志,則臣死之日,猶生之年。

陛下雖聖姿天縱,英奇日新,方事之殷,當賴群俊。司徒導鑑識經遠,光輔三世,司空鑒簡素貞正,內外惟允,平西將軍亮雅量詳明,器用周時,即陛下之周召也。獻替疇咨,敷融政道,地平天成,四海幸賴。謹遣左長史殷羨,奉送所假節麾幢曲蓋,侍中貂蟬太尉章,荊江州刺史印傳恤戟,仰戀天恩,悲酸感結。以後事付右司馬王愆期,加督護統領文武職銜,俾臣得歸死首邱,雖在泉壤,亦拜賜無窮矣。謹待死上聞!


【後評】

表文已發,即將軍諮器仗,牛馬舟車,照簿移交。倉庫自加管鑰,付與王愆期掌管,自己一無所私,乃力疾登輿,出府自去。愆期等送至江口,灑淚告別。侃顧語道:『老子婆娑,徘徊未去之意。正爲君輩,今恐當長別了。』

說罷,下輿登舟,行至樊溪,越宿便逝。訃聞晉廷,即有詔頒發道:

故使持節侍中太尉,都督荊江雍梁交廣益寧八州諸軍事,荊江二州刺史長沙郡公,經德蘊哲,謀猷弘遠,作藩於外,八州肅清,勤王於內,皇家以寧。乃者桓文之勛,伯舅是憑,方賴大猷。俾屏予一人,前進位大司馬,禮秩冊命,未及加崇,昊天不弔,奄忽薨殂。朕用震悼於厥心,今特追贈大司馬,予諡曰桓,祀以太牢,魂而有靈,嘉茲寵榮。

總計侃在軍中四十一年,雄毅有權,臨機善斷,事無大小,莫不明察,因此兵民不敢相欺。自南陵至白帝城,道不拾遺。尚書梅陶,嘗與友人書云:『陶公機神明鑑似魏武,忠順勤勞似孔明,非陸抗諸人所能及。』

太常卿謝裒子安,亦謂:『陶公用法,常得法外意。』

可見得陶侃才名,實爲東晉諸臣的翹楚,不過蘇峻亂時,稍存芥蒂,不離俗見,未免有些闕憾哩。評論公允。晉廷以侃既壽終,特調平西將軍豫州刺史庾亮,代鎮武昌。亮名不副實,又辟殷浩爲記室參軍,專談【老】【易】,徒尚風流,怎能與陶侃時相比?一聞石虎南來,正是自顧不暇。

晉廷選不出將才,只好仍請出這位年高望重的王茂弘,抵禦羯寇,當下加官大司馬,假黃鉞,都督征討諸軍事。成帝時已十有四歲,也觀兵廣漠門,分遣諸將,命將軍劉仕救歷陽,趙胤屯慈湖,路永戍牛渚,王允之戍蕪湖。司空郗鑒,亦使廣陵相陳光率眾衛京師中外戒嚴,非常緊急。小子有詩嘆道:

到底江南暮氣深,一聞寇至便驚心。

紛紛遣將徒滋擾,虎子懷安不爾侵。

欲知後來有無戰事,且待下回再表。


【後評】

石勒之有從子虎,猶劉淵之有族子曜。曜助淵而建漢祚,虎佐勒而成趙業,當時之爲主立功,情固相同。厥後曜得嗣聰,虎得繼弘,跡亦相類。但曜之得國,取諸靳准之手,尚有中興之名,虎則直攫勒子而有之,其罪大,其惡極,曜尚不若是也。夫劉氏之亡,主之者勒,輔之者虎,而勒之妻孥,亦終爲虎所殘滅,養虎噬人,即還而自噬,何報應若是之速耶?

若東晉將才,足以畏趙者,惟祖逖陶侃二人,而侃之功爲尤大,史稱其都督八州,據上流,握強兵,潛有窺窬之志,每思折翼之祥而止,是說未足盡信。侃生平並無逆跡,第當蘇峻之亂,不遽入援,必待溫嶠之敦促而始發,時人乃疑其有貳耳。然袁氏了凡,猶謂其誣,是則侃固東晉之名臣歟。本回又於侃之沒世,特加詳敘,正善善從長之遺意也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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