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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三十六回 扶錢鳳即席用謀 遣王含出兵犯順 之二

兩晉演義作者:蔡東藩發佈:福哥

2020-6-16 04:52

王導聞敦已病篤,謂:『不如詐稱敦死,嫁罪錢鳳,方足振作士氣,免生畏心。』總不免掩耳盜鈴。

乃率子弟為敦舉哀,並令尚書頒詔討罪,大略說是:

先帝以聖德應運,創業江東。司徒導首居心膂,以道翼贊,故大將軍敦參處股肱,或內或外,夾輔之勛,與有力焉。階緣際會,遂據上宰,杖節專征,委以五州。刁協劉隗,立朝不允,敦抗義致討,情希鬻拳。鬻拳兵諫,見春秋列國時。兵雖犯順,猶嘉乃誠。禮秩優崇,人臣無貳。

事解之後,劫掠城邑,放恣兵人,侵及宮省,背違赦詔,誅戮大臣,縱凶極逆,不朝而退。六合阻心,人情同憤。先帝含垢忍恥,容而不責,委任如舊,禮秩有加。朕以不天,尋丁酷罰,煢煢在疚,哀悼靡寄。而敦曾無臣子追遠之誠,又無輔孤同獎之操,繕甲聚兵,盛夏來至,輒以天官假授私屬,將以威脅朝廷,傾危宗社。

朕愍其狂戾,冀其覺悟,故且含隱以觀其後。而敦矜其不義之強,仍有侮辱朝廷之志,棄親用疏,背賢任惡。錢鳳豎子,專為謀主,逞其凶慝,誣罔忠良。周嵩亮直,讜言致禍。周札周筵,累世忠義,札嘗附逆,安得為忠?聽受讒構,殘夷其宗。秦人之酷,刑不過五。

敦之誅戮,濫及無辜,滅人之族,莫知其罪。天下駭心,道路以目。神怒人怨,篤疾所嬰。昏荒悖逆,日以滋甚,乃立兄息以自承代,從古未有宰相繼體,而不由王命者也。頑兄相獎,無所顧忌,擅錄冶工,私割運漕,志騁凶丑,以窺神器,社稷之危,匪旦則夕。天不長奸,敦以隕斃,鳳承凶宄,彌復煽逆,是可忍也,孰不可忍?

今遣司徒導,丹陽尹嶠等,武旅三萬,十道並進,平西將軍邃,即王邃。兗州刺史遐,奮武將軍峻,即蘇峻。奮威將軍瞻,即陶瞻。精銳三萬,水陸齊勢。朕親御六軍,率同左衛將軍亮,護軍將軍詹,中軍將軍壷,驃騎將軍南頓王宗,鎮軍將軍汝南王祐,太宰西陽王羕等,被練三千,組甲三萬,總統諸軍,討鳳之罪。豺狼當道,安問狐狸?罪止一人,朕不濫刑。

有能誅鳳送首者,封五千戶侯,賞布五千匹。冠軍將軍鄧岳,志氣平厚,識明邪正。前將軍周撫,質性詳簡,義誠素著。功臣之胄,情義兼常,往年從敦,情節不展,畏逼首領,不得相違,論其乃心,無貳王室。朕嘉其誠,方欲任之以事。

其餘文武,為敦所授用者,一無所問。刺史二千石,不得輒離所職,書到奉承,自求多福,無或猜嫌以取誅滅。敦之將士,從敦彌年,怨曠日久,或父母隕歿,或妻子喪亡,不得奔赴,銜哀從役,朕甚愍之,希不悽愴。其單丁在軍,皆遣歸家,終身不調。其餘皆給假三年,休訖還台,當與宿衛同例三番。明承詔書,朕不負信。


【後評】

這詔傳到姑孰,為敦所見,非常懊惱,但當久病似後,忽又惹動一片怒意,轉至病上加病,不能支持。惟心中總不肯干休,即欲入犯京師,便召記室郭璞筮【易】,決一休咎。璞筮【易】畢,直言無成。敦含怒問道:『卿可更占我壽,可得幾何?』

璞答道:『不必再卜,即如前卦,已明示吉凶,公若起事,禍在旦夕。唯退往武昌,壽不可測。』

敦大怒道:『卿壽尚得幾何?』

璞又道:『今日午刻,命已當終。』

敦即命左右拘璞,牽出處斬。璞既出府,顧語役吏道:『當至何處?』

役吏答稱南崗頭。璞言:『我命當盡雙柏樹下。』

及抵南崗,果有柏樹並立。璞又道:『此樹應有大鵲巢。』

役吏偏索不得。璞再令細覓,枝上果得一大鵲巢;為葉所蔽,故一時不得相見。先是璞經越城間,遇一人,呼璞姓名。璞即贈以褲褶,辭不肯受。璞語道:『盡可受得,不必多謙,將來自有分曉哩。』

於是領受而去。及遇害時,便是此人行刑,感念璞惠,替璞棺殮,埋葬崗側。後璞子驁,為臨賀太守,才得改葬。璞撰卜筮書甚多,又注釋【爾雅】【山海經】【穆天子傳】【三倉方言】,及【楚辭】【子虛上林賦】,約數十萬言,均得流傳後世,死時四十九歲。及王敦平後,得追贈弘農太守。好藝者多以藝死,郭景純便是前鑒。

敦既殺璞,即使錢鳳鄧岳周撫等,率眾三萬,東指京師。敦兄含語敦道:『這是家事,我當自行。』

乃復使含為元帥。錢鳳臨行,向敦啟問道:『事若得克,如何處置天子?』

敦瞋目道:『尚未南郊,算什麼天子?但教保護東海王及裴妃,此外盡卿兵力,無庸多顧了。』

裴妃即東海王越妻,已見前文,但不知王敦何意,乃命保護?鳳領命即發,王含亦隨後東行。敦又遣人上表,以誅奸臣溫嶠等為名,明帝當然不睬。孟秋朔日,王含等水陸五萬,掩至江寧西岸,人情惶懼。溫嶠移軍水北,燒斷朱雀橋,阻住叛兵。含等不得渡,但在橋南列營。明帝欲親自往擊,聞橋樑毀斷,不禁動怒,召嶠入問。嶠答道:『今宿衛單弱,徵兵未集,若被賊突入,危及社稷,宗廟尚恐不保,何愛一橋樑呢?』

明帝方才無言。王導作書致含,勸令退兵,書云:

近聞大將軍困篤,或雲已至不諱,慘怛之情,不能自已。尋知錢鳳首禍,欲肆奸逆,朝士忿憤,莫不扼腕。竊謂兄備受國恩,當抑制不逞,還鎮武昌,盡力藩任,乃猝奉來告,竟與犬羊俱下,兄之此舉,謂可得如大將軍昔日之事乎?昔年佞臣亂朝,人懷不寧,如導之徒,心思外濟。不啻親口供狀。今則不然,大將軍來屯於湖,漸失人心,君子危怖,百姓勞敝,將終之日,委重安期。即王應字。安期斷乳未幾,又乖物望,便可襲宰相之跡耶?自開闢以來,曾有宰相以孺子為之者乎?諸有耳者,皆知將為禪代,非人臣之事也。

先帝中興遺愛在民,聖主聰明,德洽朝野,兄乃欲妄萌逆節,凡在人臣,誰不憤嘆?導門戶大小,受國厚恩,今日之事,明目張胆,為六軍之首,寧為忠臣而死,不為無賴而生。但恨大將軍桓文之勛不遂,而兄一旦為逆節之臣,負先人平素之志,既沒之日,何顏見諸父子於黃泉,謁先帝於地下耶?今為兄計,願速建大計,擒取錢鳳一人,使天下獲安,家國有福。若再執迷不悟,恐大禍即至,試思以天子之威,文武畢力,壓制叛逆,豈可當乎?禍福之機,間不容髮,兄其早思之。

王含得書,並不答覆。導待了兩日,未見回音,因複議及戰守事宜。或謂王含錢鳳,挾眾前來,宜由御駕自出督戰,挫他銳氣,方可制勝。

郗鑒道:『群賊為逆,勢不可當,宜用智取,未便力敵。且含等號令不一,但知抄掠,吏民懲前毖後,各自為守,以順制逆,何憂不克?今賊眾專恃蠻突,但求一戰,我能堅壁相持,曠日持久,彼竭我盈,一鼓可滅。若急思決戰,萬一蹉跌,雖有申胥等投袂起義,何補既往,奈何舉天子為孤注呢?』

申胥即申包胥,春秋時楚人。於是各軍皆固壘自守,相戒勿動。王含錢鳳,屢次出兵挑戰,不得交鋒,漸漸的懈弛起來。郗鑒掩他不備,突入含營。含倉皇命戰,前鋒將何康,出遇段秀,戰未三合,被秀一刀,劈落馬下。含眾大駭,俱擁含遁走。段秀等殺到天明,斬首千餘級,方渡江歸營。

王敦養病姑孰,聞含敗狀,盛氣說道:『我兄好似老婢,不堪一戰,門戶衰敗,大事去了。看來只好由我自行。』

說至此,便從床上起坐,方欲下床,不料一陣頭暈,仍然仆倒,竟致魂靈出竅,不省人事。小子有詩詠道:

病亟猶思犯帝京,狼心到死總難更。

須知公理留天壤,亂賊千年播惡名。

畢竟王敦性命如何,且看下回續表。


【後評】

王敦三計,惟上計最足圖存,既已知此計之善,則中計下計,何必再言。其所以不安緘默者,尚欲行險僥倖,冀圖一逞耳。錢鳳所言,正希敦旨,故敦未嘗諭禁,尋即內犯,要之一利令智昏而已。王允之偽醉紿敦,確是奇童,溫嶠亦以佯醉戲敦,並及錢鳳,敦雖狡猾,不能察嶠,並不能察允之,而妄思篡逆,幾何而不覆滅乎?

元帝之為敦所逼,實為王導所誤,導固附敦,至溫嶠入都,敦猶與導書,將生致太真,其往來之密切可知。及明帝決意討敦,敦尚未死,而導且詐為敦發喪,嫁罪錢鳳,如謂其不為敦助,奚可得乎?厥後與王含一書,情偽益著,惟郭璞精於卜筮,乃居敦側而罹殺機,豈真命該如此耶?吾為之懷疑不置雲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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