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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三十五回 逆賊橫行廷臣受戮 皇靈失馭嗣子承宗 之二

兩晉演義作者:蔡東藩發佈:福哥

2020-6-16 04:52

崎答道:『生死由公,要死就死。』

乂又道:『汝若肯從我言,不但得活,並且加賞。』

崎問為何語?乂說道:『今令汝至城下,傳語守卒,但言大將軍已克建康,甘卓退還襄陽,外援阻絕,不如出降為是。』

崎即允諾,逕往城下,朗聲大呼道:『我不幸為賊所獲,恐城中未知消息,故來相報。各處援兵,便可到來,請諸君努力堅守便了。』

乂聞崎易詞傳報,不禁大怒,立命軍士牽回,把崎殺死。一面嚴刑訊該,問他何故到此。該詭詞作答,甚至掠死,終不肯稍吐真情,乃父周級,才得免禍。是忠臣,是孝子。

乂等奮力攻城,連日不已。嗣又由王敦遞到台臣書疏,令乂射入城中,守兵知建康失守,莫不悵惋,但尚誓死守着,各無貳心。有時潛兵出擾,殺獲乂軍多名。相持至百餘日,糧食已盡,士卒多死。衡陽太守劉翼,又復陣亡,於是支持不住,為乂所陷。譙王承尚率領殘兵,巷戰多時,害得械盡力窮,相繼被執。長史虞悝,罵乂助逆不忠,乂先令斬首。悝子弟俱對悝號泣,悝慨然道:『人生總有一死,今闔門為忠義鬼。死得留名,尚有何恨?』

遂伸頸受刑。子弟亦多被殺害。乂用檻車載承,及舂陵令易雄,解送武昌。佐吏統皆逃散,惟主簿桓雄,西曹書佐韓階,從事武延,易服改裝,扮作家僮模樣,隨承同行,不離左右。乂見桓容止不凡,料非常人,將他殺斃。階與延仍無懼容,依然隨着。

途次遇着荊州刺史王廙,是密承王敦意旨,來殺譙王承。承便即被害,年五十有九。為司馬氏中之佼佼者。階延兩人,收屍棺殮,送入都中,安葬乃去。

惟易雄拘入武昌,意氣慷慨,絕不少屈。王敦取出湘中原檄,遣人示雄道:『小小邑令,檄中乃敢署名?』

雄答道:『確有此事,可惜雄位卑力弱,不能救國。今日戰敗被執,死也甘心。』

敦因他義正詞嚴,不便明戮,暫令釋縛,使就客舍。大眾以雄復更生,相率道賀。雄微笑道:『我不過暫活數天,怎得再生?』

果然不到數日,由敦潛遣心腹,害死易雄。惟長沙主簿鄧騫,遁歸故裏,魏乂屢遣人搜索,裏人皆為騫寒心。騫笑道:『這有何怕?我料他不欲殺我,反將用我。他新得湘州,多殺忠良,自知不滿眾口,所以求我出見,畀我一官,聊塞人望呢。』

說畢,徑赴長沙見乂。乂果稱為古時解揚,命為別駕。解揚,春秋時晉人。既而託疾引歸。

晉廷調陶侃為湘州刺史,王敦不欲侃赴湘,貽書止侃。侃聞敦勢力尚盛,且按兵養晦,並將前時所遣的參軍高寶,亦召還廣州,徐作計較。獨甘卓引還襄陽,竟變易常度,性情粗暴,舉動失常,常對鏡自照,不見頭顱,顧視庭樹,仿佛頭在樹上,越加驚疑。全是怕死的心腸,激動出來。府舍中金櫃忽鳴,聲重似槌,召巫入卜。巫言金櫃將離,所以悲鳴。主簿何無忌,及家人子弟,皆勸卓隨時戒備。卓聞諫輒怒,呵叱交加,復遣散兵眾,令他務農,毫不加防。

襄陽太守周慮,得敦密書,囑使圖卓。慮遂想了一計,詐稱湖中多魚,勸卓遣發左右,向湖捕取。卓為慮所給,即令帳下親卒,都往捕魚。到了夜間,正要就寢,忽聽外面有人馬聲,非常喧嚷,驚出探視。適值周慮帶兵進來,正要詰問,已被慮拔出佩刀,兜頭劈下。卓將頭一閃,刀中肩上,流血倒地;再復一刀,結果性命。卓有四子,俱為所殺。慮即梟卓首級,送與王敦。畏死者亦難免一死麼!敦心下大喜,便命從事中郎周撫,往督淝北諸軍事,代撫鎮守襄陽,撫為故梁州刺史周訪長子,得襲父蔭,任官武昌太守。他與父志趣不同,甘心助敦,得敦親信,所以特加委任。虎父生犬子。

敦既得志,驕倨益甚,四方貢獻,多入府中。將相岳牧,皆出門下。用沈充錢鳳為謀主,諸葛瑤、鄧岳、周撫、李桓、謝雍為爪牙。充等皆兇險殘暴,大起營府,侵人裏宅,剽掠市道,百姓互相咒詛,但祝王敦早亡。敦尚作福作威,自領寧益二州都督,好象沒有君主一般。會荊州刺史王廙病死,敦並不奏聞,即令衛將軍王含,代刺荊州,都督淝南諸軍事。又使下邳內史王邃,都督青徐幽平四州軍事,鎮守淮陰。

武昌太守王諒,為交州刺史,且令諒誘殺交州刺史修湛。朝廷毫無主權,長江上下游,全然是王敦的勢力圈。余如淮北河南,屢受後趙寇鋒。泰山太守徐龕,忽叛忽降,結果為石虎所破,龕被擒斬。兗州刺史郗鑒,退保合肥,徐州刺史卞敦,亦退保盱眙。石虎復進陷青州,別將石瞻,又攻取東莞東海。

河南為後趙將石生所攻。司州刺史李矩,潁川太守郭默,屢戰屢敗,轉向趙主劉曜處乞援。曜出擊石生,大敗奔還。敦默南奔建康,李矩亦率眾南歸,病歿道中。豫州刺史祖約,自譙城退守壽春,陳留被陷。嗣是司豫青徐兗諸州,均被後趙奪去。總括一句,簡而不漏。

元帝內迫叛臣,外逼強寇,名為江左天子,幾乎號令不出國門。累日窮愁,無可告語,遂致憂鬱成疾,臥床不起,自思內外重臣,只有司徒荀組,尚是老成宿望,因遷官太尉,兼領太子太保,意欲使他主持朝事,遙制王敦。偏組年已六十有五,未曾入拜,便即謝世。元帝很是悲嘆,索性將司徒丞相二職,暫從罷撤,不再補官。好容易過了數宵,元帝病勢加劇,遂致彌留,不得已召入司空王導,囑授遺詔,令輔太子紹即位。是夕駕崩。

總計元帝在位五年,改元二次,享年四十七歲。元帝生平無甚設施,只有節儉一端,尚傳後世。有司嘗奏太極殿廣室,應施絳帳。有詔令冬施青布,夏施青練。宮中將冊封貴人,侍從請購金雀釵,又奉詔不許;所幸鄭夫人,衣無文采,但着練裳;從母弟廙,築屋過制,嘗流涕諭禁,終使改作。所以輕賦薄稅,民無怨聲。可惜自治有餘,治人不足,終致魁柄下移,豺狼當道,含羞忍垢,飲恨終身,這也是可憐可嘆呢。評論精確。

太子紹受遺即位,是謂明帝,循例大赦,尊生母荀氏為建安郡君,別立第宅,頤養慈顏。是時已為永昌元年臘月,未幾即臘盡春來,元日因梓宮在殯,不受朝賀,年號尚沿稱永昌。再閱一月,始奉梓宮,葬建平陵,廟號中宗,尊諡元帝。

明帝送葬盡哀,徒跣至陵所,親視封墓,然後還宮。又閱月,方改元太寧,立妃庾氏為皇后,後兄亮為中書監。命特進華恆為驃騎將軍,都督石頭水陸諸軍事。

兗州刺史郗鑒,為安西將軍,都督揚州江西諸軍事。這兩處鎮將,是由明帝特別簡任,明明是防備王敦,陰令扼守。如弈棋然,先下暗着,以此知明帝不凡。敦也知明帝謀略,密謀篡逆,特上表稱賀,且諷朝廷征己入朝。明帝將計就計,即下手詔,召敦詣闕,且加敦黃鉞班劍,奏事不名,入朝不趨,劍履上殿。敦託辭入覲,引兵至姑孰,屯駐湖縣,仍然不進,請遷王導為司徒,自領揚州牧,部署軍士,擬將犯闕。侍中王彬,系敦從弟,再四諫阻。敦面色遽變,顧視左右,意欲收彬。彬正色道:『君前時害兄,今又欲殺弟麼?』

原來彬從兄豫章太守王棱,曾為敦所害,所以彬有是言。敦聽了彬語,也覺不忍,乃出彬為豫章太守,復因郗鑒督領揚州江西,諸多牽掣,乃表請授鑒尚書令,使他入輔。明帝也即准議,鑒聞命入都,道過姑孰,與敦相見,自述志趣,語多激昂。敦留鑒不遣,繼思鑒為名士,不應加害,乃許令東行。鑒至建康,遂與明帝謀討王敦,明帝方得着一個心腹士了。小子有詩詠道:

君明還要仗臣忠,一德同心始立功。

莫道茂弘堪寄命,赤心到底讓郗公。

究竟王敦曾否行逆,明帝能否致討,一切詳情,容至下回表明。


【後評】

元帝實一庸主,毫無遠略,始則縱容王敦,使據長江上下游,繼則信任刁協劉隗,疑忌王敦,激之使叛,而外無可恃之將,內無可倚之相,孤注一擲,坐致神京失守,受制賊臣,刁協死,劉隗遁,周顗戴淵,又復被戮,其不為敦所篡弒者,亦幾希矣。譙王承之與城俱亡,最稱忠節,甘卓誤承,周慮給卓,卓畏死而終死,甚至四子駢戮,且何若用樂道融言,斷彭澤,據武昌,或得建功立業,不幸敗死,猶不失為忠義鬼。百世而下,以卓視承,其相去為何如耶?元帝憂憤成疾,中年崩殂,猶幸付託得人,不致亡國,此專制之朝,所以不能無賴於君主也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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