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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十七回 拘王浚羯胡吞薊北 斃趙染晉相保關中

兩晉演義作者:蔡東藩發布:福哥

2020-6-16 04:52

卻說王浚驕盈不法,意欲稱尊,商諸燕相胡矩。矩婉言諫阻,致拂浚意,被徙爲魏郡守。燕國霍原,志節清高,浚屢征不就,再使人誘令勸進,原當然不從,浚竟誣原謀變,派吏拘原,梟首以徇。北海太守劉搏,及司空掾高柔,相繼切諫,又爲浚所殺。女夫棗嵩,最得浚寵,尚有掾屬朱碩,表字丘伯,亦專事諛媚,甚愜浚心。兩人朋比爲奸,貪婪無度,北州有歌謠云:『府中赫赫朱丘伯,十囊五囊入棗郎。』

又有一謠云:『幽州城門似藏戶,中有伏屍王彭祖。』

彭祖即王浚表字。浚又令棗嵩督率諸軍,出屯易水,復召段疾陸眷,與同討勒。疾陸眷已與勒有盟,哪裡還肯應石?浚引爲深恨,使人齎著金帛,往賂代公猗盧,令討段氏,再檄鮮卑部酋慕容廆,發兵助討。猗盧遣子六修往攻,爲疾陸眷所敗,退還代郡。獨慕容廆所向皆捷,得取徒河。慕容氏已見前文。先是河洛人氏,北向避亂,俱往依王濬,嗣見浚政刑日紊,往往他去,作塞外游。

外族以段氏慕容氏爲最盛,段氏兄弟,專尚武力,不禮文士,惟廆喜交賓客,雅覽英豪,所以士多趨附,遠近如歸。廆嘗自稱鮮卑大單于,至王浚承制封拜,授廆散騎常侍,冠軍將軍,前鋒大都督,大單于名號,廆卻不受。此次奉檄攻段,並非甘爲浚使,不過段氏盛強,亦中廆忌,所以樂得賣情,出兵拓土。

他部下卻有許多人物,分任庶政,河東人裴嶷,代郡人魯昌,北平人楊耽,爲廆心腹。廣平人游邃,北海人逢羨,渤海人封抽,西河人宋奭,河東人裴開,爲廆股肱。

平原人宋該,安定人皇甫岌皇甫真,渤海人封弈封裕,並典機要。會稽人朱左車,泰山人胡母翼,魯人孔纂,皆爲賓友。又平原宿儒劉贊爲東庠祭酒,令子皝帶著國胄,北面受業,居然習禮講讓,用夏變夷。慕容之興,實基於此。幽州從事韓咸,監護柳城,入謁王濬,盛稱廆下士愛民,無非是借廆諷浚,誘令改過的意思。不料浚竟翻起臉來,叱他私通外族,喝令斬首。

嗣是人心益離,往往叛入鮮卑,再加幽州一帶,連歲饑饉,不是旱災,就是蝗災,百姓非常困苦。浚尚縱令棗嵩諸人,橫徵暴斂,荼毒生靈。古人有言:『木朽蟲生。』

爲了幽州衰敝,遂至漢將石勒,虎視眈眈。他還未敢遽行動手,擬先遣使往覘,探明虛實。僚佐請用羊祜陸抗故事,見前文。致書王浚,以便通使。勒乃轉咨右長史張賓。賓答道:『浚名爲晉臣,實圖自立,但患四海英雄,不肯依附,所以遷延至今。將軍威振天下,若卑辭厚禮,與彼交歡,猶懼未信,況如羊陸抗衡,能使彼相信不疑麼?』

勒躊躇道:『如右侯言,將用何術?』

賓說道:『荀息滅虞,勾踐沼吳,俱見【春秋左傳】。前策具在,奈何不行?』

勒聞言大喜,便令賓草就一表,特遣舍人王子春董肇,齎表詣浚,又使帶去許多珍寶,半獻王濬,半贈棗嵩。子春與肇,領命至幽州,當由王濬召入,問明來意。子春格外謙恭,拜呈表文,浚即取表展覽,但見紙上寫著:

勒本小胡,遭世飢亂,流離屯厄,竄命冀州,竊相保聚,以救性命。今晉祚淪夷,中原無主,殿下州鄉貴望,四海所宗,爲帝王者,非公其誰?勒所以捐軀起兵,誅討暴亂者,正欲爲殿下驅除爾。伏願殿下應天順人,早登皇祚。勒奉戴殿下,如天地父母,殿下察勒微忱,亦當視之如子也。謹此表聞!

浚覽表畢,禁不住喜笑顏開,再由子春等奉上珍物,都是五光十色,價值連城,好釣餌。便命左右一概全收,使子春等左右旁坐,歡顏與語道:『石公亦當世英雄,據有趙魏。今乃向孤稱藩,殊爲不解。』我亦不解。

子春本是辯士,隨口答道:『石將軍兵力強盛,誠如聖論,但因殿下中州貴望,威振華夷,石將軍自視勿如,所以願讓殿下。況自古到今,胡人爲上國名臣,尚有所聞,從未有突然崛起,得爲帝王。石將軍推功讓美,正是明識過人,殿下亦何必多疑呢?』欺弄王浚即此已足。

浚頓時大悅,面封子春等爲列侯。子春等當然拜謝,退就賓館。又將禮物一份,贈與棗嵩,托他善爲周旋。嵩滿口應承,入與王濬商議,遣使報勒,厚贐子春與肇,偕使同行。

既到襄國,勒先將勁卒精甲,藏入帳後,唯用羸卒站立,開府接使,北面拜受來書。浚使亦略有禮物相遺,內有塵尾一柄,勒佯不敢執,高懸壁上,且對浚使道:『我見賜物,如見王公,當朝夕下拜呢。』

隨即款宴浚使,待如上賓,挽留了好幾日,方才送歸。復遣董肇奉表與浚,約期入謁,當親上尊號,並修箋傳達棗嵩,求封并州牧兼廣平公。浚使返報,具言勒形勢寡弱,款誠無二,再經董肇接踵到來,奉表遞箋,喜得王濬翁婿二人,如痴如狂,一個是候補皇帝,一個是候補宰相,指日高升,說不盡的快活了。恐怕要請君入甕。

石勒部署兵馬,將赴幽州,唯尚有一種疑慮,遲延未發。張賓入問道:『將軍果欲襲人,須掩他不備。今兵馬已經部署,尚延滯不行,莫非慮及劉琨及鮮卑烏桓等部落,乘虛襲我麼?』

勒皺眉道:『我意原是如此,右侯有無妙策?』

賓答道:『劉琨及鮮卑烏桓,智勇俱不及將軍,將軍雖然遠出,彼亦未敢遽動。且彼亦未知將軍一往,便能速取幽州,將軍輕騎往返,不過二旬,就使彼有心圖我,出師掩至,將軍已可歸來,自足抵禦。若再恐劉琨路近,變生意外,何妨向琨請和,佯與周旋。琨與浚名爲同寅,實是仇敵,萬一料我襲浚,亦必不肯往援,兵貴神速,幸勿再延!』

料事如神,可惜所事非主。勒躍然起立道:『我所未了的事情,右侯能爲我代了,還有何說?』

遂命軍士夤夜起程,親自督行,所有與琨求和的書函,統委張賓辦理。

賓替勒修箋,遣人達琨,無非說是『去逆效順,討漢自贖』等語。與對待王浚不同,便是看人行計。琨得箋大喜,移檄州郡,謂『勒已奉箋乞降,當與代公猗聲,共討平陽,這是累年積誠所感,得此效果』等語。仿佛做夢。勒在途中接得消息,越發放心前進,行至易水,爲王濬督護孫緯所聞,忙馳入白浚,請速拒勒。浚笑語道:『石公此來,正踐前約,如何拒他?』

說至此,旁立許多將佐,齊聲進諫道:『羯胡貪而無信,必有詭謀,不如出擊爲是。』

浚不禁動怒道:『他既有心推戴,正應迎他進來,汝等反謂可擊,真正奇怪。』

道言未絕,又由范陽鎮守游統,奉書至浚,略言『石勒前來,志在勸進,請勿多疑』云云。看官!你道游統何故上書?原來統已陰附石勒,賣主求榮,所以特地報浚,借堅浚信。浚越以爲真,便下令道:『敢言擊勒者,斬!』

將佐乃不敢再言。浚且預備盛筵,俟勒入府舍時,替他接風。

過了兩天,勒已率兵馳至,天適破曉,叫開城門,尚恐內有埋伏,先驅牛羊數十頭進城,假稱禮物,實欲堵截街巷,阻礙伏兵,待見城內空虛,乃麾眾直進,立即四掠。浚左右亟請抵禦,尚未邀允。

但浚到此時,也覺驚惶,或坐或起,形神不安。勒率眾升廳,召浚出見,浚還望他好意相待,昂然出來,甫至廳前,即被勒眾七手八腳,把浚拘住。浚無子嗣,只有妻妾數人,被勒眾入內搜劫,牽出見勒。浚妻乃是繼室,年齒未暮,尚有姣容。勒拉與並坐,始令兵士推浚入廳。摟人妻而見其夫,太屬淫惡,但莫非由浚自取。浚且慚且憤,向勒罵道:『胡奴調侃乃公,爲何凶逆至此?』

勒獰笑道:『公位冠元台,手握強兵,坐睹神州傾覆,不發一援,反欲自爲天子,尚得謂非凶逆麼?況聞公委任奸貪,殘虐百姓,賊害忠良,毒遍燕薊,這才叫做真正凶逆呢。』

說著,即派部將王洛生,率領五百騎兵,先送浚往襄國。浚被押出城,憤投濠中,又被騎兵撈起,上了桎梏,匆匆去訖。勒收捕浚眾萬餘人,一律殺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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