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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六回 劉刺史抗忠盡節 皇太弟挾駕還都 之二

兩晉演義作者:蔡東藩發佈:福哥

2020-6-16 04:52

但聽超軍回答道:『奉太弟命,但不犯陛下一人。』

兩語才畢,已將紹一刀斫死,碧血狂噴,濺及帝衣,嚇得惠帝渾身亂顫,兀坐不穩,一個倒栽蔥,墮落車下,僵臥草中。隨身所帶的六璽,悉數拋脫,盡被超軍拾去。還算超有些天良,見帝墮下,喝令部眾不得侵犯,自己下馬相救,叫醒惠帝,扶他上車,擁入本營,且問惠帝有無痛楚。惠帝道:『痛楚尚可忍耐,只腹已久餒了。』

超乃親自進水,令左右奉上秋桃。惠帝吃了數枚,聊充饑渴。超向穎報捷,並言奉帝留營。穎乃逍盧志迎駕,同入鄴城。穎率群僚迎謁道左,惠帝下車慰勞,涕泣交並。及入城以後,復下詔大赦,改永安元年為建武元年。一年兩紀元,有何益處?皇弟豫章王熾,司徒王戎,僕射荀藩,相繼至鄴,見惠帝衣上有血,請令洗浣。惠帝黯然道:『這是嵇侍中血,何必浣去。』

戎等亦皆嘆息。惟穎卻請帝召越,頒詔東海,越怎肯赴鄴?卻還詔使。前奮威將軍孫惠,詣越上書,勸越邀結藩方,同獎王室。越遂令惠為記室參軍,與參謀議。北軍中侯苟晞,往投范陽王嫚,嫚令為兗州刺史。陳眕上官巳等,走還洛陽,奉太子清河王覃,保守都城,偏又來了一個魔賊張方,仗着一般蠻力,擅將都城佔住。

原來越出討穎,顒曾遣張方救鄴,及越已敗走,惠帝被穎劫去,顒即令方折回中道,往踞洛陽。方至洛陽城下,上官巳與別將苗願,出擔方軍,為方所敗,便即遁去,方遂入洛都。太子覃至廣陽門,迎方下拜,方下馬扶住,偕覃入闕,派兵分戍城門。才越兩日,復把羊皇后太子覃廢去,居然皇帝無二,自作威福,獨斷獨行,這真叫作天下無道,政及陪臣呢。

先是安北將軍王浚,即故尚書令王沈子。都督幽州。穎顒乂三王,入討趙王倫時,曾檄令起兵為助,浚不應命。穎常欲討浚,遷延未果。嗣令右司馬和演為幽州刺史,密使殺浚,演與烏桓單于審登連謀,邀浚同游薊城南泉清,為刺浚計。會天雨驟下,兵器沾濕,苦不得行。審登胡人,最迷信鬼神,疑浚陰得天助,因將演謀告浚。浚即與審登連兵殺演,自領幽州營兵。穎既劫入惠帝,欲為和演報仇,乃傳詔征浚入朝。浚料穎不懷好意,索性糾合外兵,馳檄討穎。

烏桓單于遣部酋大飄滑弟羯朱,引兵助浚,還有浚婿段務勿塵,系是鮮卑支部頭目,也率眾相從。浚既得兩部番兵,勢焰已盛,復約同并州刺史東嬴公騰,聯兵攻鄴。騰系東海王越親弟,正接越書,令他聯絡幽州,攻穎後路。湊巧浚使亦到,自然答書如約。

於是幽并二州的將士及烏桓鮮卑的胡騎,合得十萬人,直向鄴城殺來。綱目予浚討穎,故本編亦寫出聲勢。穎遣北中郎將王斌及石超等出兵往御,復因東安王繇,前有迎駕請罪的議論,恐他密應外兵,立即拿斬了事。繇兄子琅琊王睿,懼禍出奔,自鄴還鎮。穎先敕關津嚴行檢察,毋得輕放貴人。睿奔至河陽,適被津吏阻住,可巧有從吏宋典,自後繼至,用鞭拂睿,佯作笑語道:『舍長官,禁貴人,汝何故亦被拘住呢?』

津吏與睿,不甚相識,驀聞典言,疑是誤拘,便向典問個明白。典又偽稱睿是小吏,並非貴人,更兼睿微服出奔,容易混過,當由津吏放睿渡河。睿潛至洛陽,迎了太妃夏侯氏,匆匆歸國去了。是為元帝中興張本,故特敘明。

穎因外兵壓境,也無心追問,但與僚屬日議軍事。王戎等謂胡騎勢盛,不如與和。穎卻欲挾帝還洛,暫避敵鋒。忽有一相貌堂堂、威風凜凜的大元戎,趨入會議廳中,與大眾行過了軍禮,就座語穎道:『今二鎮跋扈,有眾十餘萬,恐非宿衛將士及近郡兵馬,所能抵制呢!愚意卻有一計,可為殿下解憂。』

穎見是冠軍將軍劉淵,便問他有何妙策?淵答道:『淵曾奉詔為五部都督,今願為殿下還說五部,同赴國難。』

穎半晌才答道:『五部果可調發麼?就使發遣前來,亦未必能御鮮卑烏桓。我欲奉乘輿還洛陽,再傳檄天下,以順制逆,未知將軍意見如何?』

淵駁說道:『殿下為武皇帝親子,有功皇室,恩威遠著,四海以內,何人不願為殿下效死?況匈奴五部,受撫已久,一經調發,無患不來,王濬豎子,東嬴疏屬,怎能與殿下爭衡?若殿下一出鄴城,向人示弱,恐洛陽亦不能到了。就使得到洛陽,威權亦被人奪去,未必再如今日。不如撫勉士眾,靜鎮此城,待淵為殿下召入五部,驅除外寇,二部摧東嬴,三部梟王濬,二豎頭顱,指日可致,有甚麼可慮呢?』

劉淵此言,雖為歸國自主起見,但勸穎鎮鄴,未始非策。穎聽了淵言,不禁心喜,遂拜淵為北單于,參丞相軍事,即令刻日就道。縱虎歸巢。

淵辭穎出發,行至左國城,匈奴右賢王劉宣等,早欲推淵為大單于,至是與部眾聯名,奉書致淵,願上大單于位號。淵先讓後受,旬日間得眾五萬,定都離石,封子聰為鹿蠡王。遣部將劉宏率鐵騎五千,往援鄴城。是時王浚與東嬴公騰,已擊敗穎將王斌,長驅直進。穎將石超,收兵堵御,平棘一戰,又為浚先鋒祁弘所敗,退還鄴城,鄴中大駭,百僚奔走,士卒離散。

中書監盧志,勸穎速奉惠帝還洛陽,穎乃令志部署軍士,翌日出發。軍士尚有萬五千人,均倉猝備裝,忙亂一宵,越宿待命啟行,守候半日,並無音響。大眾當然動疑,及探悉情由,方知穎母程太妃,不願離鄴,因此延宕不決。俄而警報迭至,嘩傳外兵將到,大眾由疑生貳,霎時潰散。穎驚愕失措,只得帶同帳下數十騎,與盧志同奉惠帝,南走洛陽。惠帝乘一犢車,倉皇出城,途中不及齎糧,且無財物,只有中黃門被囊中,藏着私蓄三千文,當由惠帝面諭,暫時告貸,向道旁購買飯食,供給從人。

夜間留宿旅舍,有宮人持升余糠米飯及燥蒜鹽鼓,進供御前。惠帝連忙啖食,才得一飽。庸主之苦,一至於此。睡時無被,即將中黃門被囊展開,席地而臥。越日又復登程,市上購得粗米飯,盛以瓦盆,惠帝啖得兩盂,有老叟獻上蒸雞,由惠帝順手取嘗,比那御廚珍饈,鮮美十倍。自愧無物可酬,乃諭令免賦一年,作為酬賞。老叟拜謝而去。

行至溫縣,過武帝陵,下車拜謁,右足已失去一履,幸有從吏脫履奉上,方得納履趨謁。拜了數拜,不由的悲感交集,潸然淚下。兒女子態,不配為帝。左右亦相率欷歔。及渡過了河,始由張方子熊,帶着騎士三千,前來奉迎。

熊乘的青蓋車,讓與惠帝,自己易馬相從。至芒山下,張方自領萬餘騎迎帝,見了御駕,欲行拜跪禮儀。惠帝下車攙扶,方不復謙遜,便即上馬,引帝還都。散眾陸續踵至,百官粗備,乃升殿受朝,頒賞從臣,並下赦書。旋聞鄴城探報,已被王濬各軍,擄掠一空。烏桓部長羯朱,追穎不及,已與王浚等一同北歸。惟鮮卑部掠得婦女,約八千人,因浚不許帶歸,均推入易水中,向河伯處當差去了。河伯何幸,得此眾婦。小子有詩嘆道:

無端軍閥起紛爭,禍國殃民罪不輕。

更恨狼心招外寇,八千婦女斷殘生。

鄴中已經殘破,劉淵所遣部將王宏,馳援不及,也即引歸,報達劉淵。究竟劉淵能否踐約,且至下回再詳。


【後評】

劉沈發兵討顒,雖為乂所遣,然所奉之詔敕,固明明皇言也。況顒固有可討之罪乎?乂為張方所殺,死狀甚慘,綱目不稱其死義,而獨予沈以死節,誠以乂受顒使,甘為亂首,當其殺齊王顒時,僥倖得志,代握大權,彼方欣欣然感顒之惠,不知助己者顒,殺己者亦顒,方為顒將,方殺乂,猶顒殺乂也。

我殺人,人亦殺我,互相殺而國愈亂,乂死不得為枉,唯如劉沈之見危授命,不屑乞憐,乃真所謂氣節士耳。

本回以劉沈盡節為標目,良有以也。惠帝昏愚,聽人播弄,忽西忽東,狼狽萬狀,愚夫不可與治家,遑言治國?讀【晉書】者,所由不能無憾於武帝歟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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