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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二回 墜名樓名姝殉難 奪御璽御駕被遷 之二

兩晉演義作者:蔡東藩發布:福哥

2020-6-16 04:52

岳字安仁,少美丰姿,尤工詞藻。弱冠以前,嘗挾彈出洛陽,婦女皆擲果相贈,滿載以歸。嗣爲河陽令,遍植桃樹,時人號爲一縣花。妻歿作悼亡詞,哀艷絕倫,惟躁急干進,不安恬淡。岳母嘗責岳道:『汝當知足,奈何奔競不休?』

岳不能從。及被收時,始入與母訣道:『負阿母!』

出至東市,見崇亦在列,相顧欷歔。崇呼岳道:『安仁亦遭此禍麼?』

岳泣答道:『可謂白首同所歸。』

這一語,乃是岳寄金谷園詩,不料竟成讖語。岳死,家屬亦多斃刀下,惟兄子伯武,在逃得免。

趙王倫又收捕淮南王弟吳王晏,擬即加刑,經光祿大夫傅祗力爭,始得貸死,貶爲賓徒縣王。齊王冏與倫相結,遷任游擊將軍,冏尚未滿意,頗有恨色。秀即白倫,將冏外調,令出爲平東將軍,使鎮許昌,免得在內生變,倫趾高氣揚,擬自加九錫殊禮。吏部尚書劉頌道:『從前漢錫魏武,魏錫晉宣,俱系一時異數,並非古禮。周勃霍光,立功甚大,並不聞有九錫的寵命呢。』

權詞諷諫,可算苦心。倫黨張林,斥頌爲張華餘黨,因有異議,將加頌死刑。還是孫秀進言道:『殺張裴已乖物望,不宜再殺劉頌。』

倫乃罷議。

秀爲倫囑使群僚,均至相府稱道功德,應用九錫典命,倫佯爲謙讓,再由朝使持詔敦勉,方才拜受。進秀爲侍中兼輔國將軍,仍領相國司馬,相府增兵至二萬人,與禁中宿衛相同。秀子會爲校尉,年已二十,形短貌丑,少時嘗在城西,爲富家販馬,此時驟得貴顯,居然欲與帝子結婚。惠帝已同虛設,但教倫秀二人,如何裁決,便即允行,倫遂爲秀子作伐,使尚帝女河東公主。秀即把將軍孫旗外孫女羊氏,爲帝說合,請爲繼後。旗與秀同族,旗婿爲尚書郎羊玄之,生有一女,名叫獻容,姿容秀媚,傾國傾城,與前時賈南風相比,判若天淵。

永康元年仲冬,羊女得冊爲後,好算是非常遭際,喜從天來。吉期已屆,盛妝啟行,不料衣上忽然起火,幾嚇得魂膽飛揚,還虧左右侍女,急忙撲救,才得將火光滅熄,但一襲翬衣,半成焦黑,已覺得預兆不祥。爲後文伏案。慌忙將原衣脫去,再從宮中乞取後服,重複穿上,方好登輿入宮。禮成以後,見惠帝年逾四十,面目粗蠢,知識愚鈍,不由的大失所望,只得自悲命薄,蹉跎度日罷了。河東公主下嫁蠢子,羊女獻容上配愚君,彼此不偶,豈非天命!

惟後父羊玄之,卻得超拜光祿大夫,特進散騎常侍,加封興晉侯,自誇奇遇,深感秀德。誰料到臘盡春來,竟出了一樁篡國奇聞,好好一位新皇后,竟隨了一個老皇帝,同徙金墉城,這真是禍福無常,福爲禍倚了。

看官!不必細猜,便可知那篡國的賊臣,就是相國趙王倫。倫迷信神鬼,好聽巫言。孫秀欲迫倫篡位,自爲首功,乃密使牙門趙奉,詐爲宣帝神語,命倫早入西宮。又言宣帝在北邙山,陰爲倫助。倫乃在邙山立宣帝廟,私自禱祝,潛構逆謀,令太子詹事裴劭,左軍將軍卞粹等,充當相府從事中郎,作爲幫手。更使義陽王威,司馬孚曾孫。與黃門郎駱休,闖入內廷,逼奪璽綬,偽作禪詔。詔既草就,即付尚書令滿奮,及僕射崔隨,令並璽綬送往相府,禪位與倫。倫又假作謙恭,固讓不受,一班寡廉鮮恥的王大臣,早已由孫秀運動,一齊趨至,滿口是功德巍巍,天與人歸的套話,趨奉倫前,再三勸進。

倫遂直任不辭,於是遣左衛將軍王輿,前軍將軍司馬雅等,率甲士入殿,曉諭三部司馬,示以威賞。三部莫敢抗議,唯唯聽命。倫乃備鹵簿,乘法駕,昂然入宮,登太極殿,受百官朝謁,大赦天下,改元建始。一面徙惠帝及羊後,出居金墉城,陽尊惠帝爲太上皇,改稱金墉城爲永昌宮。廢皇太孫臧爲濮陽王,立長子荂爲皇太子,封次子馥爲京兆王,三子虔爲廣平王,幼子詡爲霸城王,皆兼官侍中,分握兵權;又用梁王肜爲宰衡,何劭爲太宰,孫秀爲侍中中書監,兼驃騎將軍,儀同三司。義陽王威爲中書令,張林爲衛將軍,餘黨皆爲卿將,越次超遷;下至奴卒,亦加爵位。每遇朝會,貂蟬盈座,都下競相傳語道:『貂不足,狗尾續。』真是一班搖尾狗。

倫既據大位,親祠太廟,還遇大風,吹折麾蓋。倫也覺不安,因密使人害死濮陽王臧,省卻後患。越要逞凶,越不久長。且恃孫秀爲長城,每有號令,必先示秀。秀得意爲竄改,或自書青紙,充作詔書。朝令夕更,百官常轉易如流。

孫旗子弼及弟子髦輔琰四人,因與秀同族,旬月三遷,皆得爲將軍,受封郡侯,並加旗爲車騎將軍,使得開府。旗正出鎮襄陽,聞子侄輩受倫官爵,恐爲家禍,因遣幼子回入都消讓,迫令辭職。弼等方致位通顯,履堅策肥,怎肯勒馬懸崖,幡然謝去?仍令回返報乃父,極稱平安。旗不能遙制,惟有自悲自痛罷了。 自己何不遠引·

衛將軍張林,與孫秀積有夙嫌,並怨不得開府,因私與荂箋,具言秀專權擅政,未協眾心,應速誅爲是。荂持書白倫,倫又復示秀,氣得秀咆哮不已,急請誅林,倫怎敢不從?當即往華林園,佯言會宴,召林入侍,立即拘住,賞他一刀,並夷三族。 林原該死,但爲倫所殺,怎得瞑目?

秀復慮齊王冏成都王穎河間王顒等,各據方面,擁強兵,無從控制,乃悉遣親黨,往爲三王參佐,且加冏爲鎮東大將軍,穎爲征北大將軍,皆開府儀同三司,隱示羈縻。偏齊王冏不受籠絡,首先發難,傳檄討倫,一面遣使四出,聯結諸王。成都王穎,接冏來使,便召鄴令盧志入商,志答說道:『趙王篡逆,神人同憤,殿下能助順討逆,何患不克?』

穎乃命志爲諮議參軍兼左長史,即日調發兗州刺史王彥,冀州刺史李毅,督護趙驤石超等爲前驅,自率部兵爲後繼。行抵朝歌,遠近響應,得眾二十萬,聲勢大振。常山王乂,本來是受封長沙,因與楚王瑋爲同母兄弟,連坐被貶,徙封常山,既得冏書,即與太原內史劉暾,率眾應冏。還有新野公歆,扶風王駿子。聞冏起事,未知所從,嬖人王綏道:『趙親而強,齊疏而弱,公宜從趙。』

參軍孫洵在座,厲聲叱道:『趙王凶逆,人人得誅,有甚麼親疏強弱呢?』

洵與盧志,俱不失爲義士。歆乃與冏連兵,願作聲援。前安西將軍夏侯塵,在始平糾合黨羽,得數千人,與冏相應。並致書河間王顒,約同赴義。顒初用長史李含謀,遣振武將軍張方,率兵誘奭,擒至長安市,把奭腰斬。及冏使馳至,復將他拘住,使張方押使入都,並爲倫助。方至華陰,顒得二王兵盛消息,忙著人將方追還,更附二王。顒本心已不可靠。各種警報,次第傳入洛陽。

倫與秀始相顧驚惶,不能安枕,忙遣上軍將軍孫輔,折衝將軍李嚴,率兵七千,出延壽關;征虜將軍張泓,左軍將軍蔡璜,前軍將軍閭和,率兵九千,出堮阪關;鎮軍將軍司馬雅,揚威將軍莫原,率兵八千,出成皋關;這三路兵馬,統往拒齊王冏。再令孫秀子會,督率將軍士猗許超,領宿衛兵三萬名,出敵成都王穎。更召東平王楙 見前文爲衛將軍,都督軍事。再命次子京兆王馥,三子廣平王虔,領兵八千,爲三軍繼援。

分撥已定,尚覺心緒不寧。倫秀兩人,日夜祈禱宣帝廟,拜道士胡沃爲太平將軍,替他求福禳災,並使巫祝選擇戰日。秀又潛令親黨往嵩山,身服羽衣,詐稱仙人王喬,貽書與倫,說他福祚靈長。倫將偽書宣告大眾,爲欺人計。哪知此次變起,曲直昭然,一切欺飾手段,全然用不著了,小子有詩詠道:

情同鬼蜮太離奇,一舉敢將帝座移。

待到楚歌傳四面,欺人詭計究誰欺?

畢竟後來勝敗如何,且看下回續敘。


【後評】

綠珠墜樓,古今傳爲美談,良以綠珠身爲妓妾,猶知報主,石家雖破,名節尚存,略跡原心,不能不爲之稱嘆也!本回前半篇,本敘淮南王允事,綠珠墜樓,第連類及之,而標目偏以綠珠爲主腦,亦非無因,石崇卻孫秀之求,乃與潘岳歐陽建等密謀,慫恿淮南王起事,是淮南王之發難,未始不由於綠珠,故謂石崇之被覆於綠珠可也;謂淮南王之被覆於綠珠,亦無不可。何物嬌娃?招此禍水,其所由舍瑕錄瑜者,幸有此墜樓之殉節耳!

若趙王倫實一庸徒耳,見欺孫秀,潛構異圖;名除賈郭,實害裴張,甚且奪璽綬於深宮,受朝謁於前殿,此而欲逆取順守,寧可得耶?三王聯兵,二凶喪氣,猶欲托諸神鬼,誑惑人民,可笑可恨,無逾於此。彼附倫爲逆者,誠綠珠之不若矣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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