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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八十九回 侍病父密謀行逆 烝庶母強結同心 之二

南北史演義作者:蔡東藩發佈:福哥

2020-6-16 04:48

看官聽說!這太子廣見隋主病重,料知死期在邇,心下很是喜歡,便囑令楊素預先留意,準備登基。及素去後,又因言不盡意,常自作手書,封出問素。素條陳事狀,復報太子。

偏偏冤家有孽,宮人誤將楊素復書,傳入御寢,隋主取來展閱,大略一瞧,已是肝氣上沖,喘急異常。兩貴人慌忙過侍,一捶背,一摩胸,勞動了好多時,方漸漸的平復原狀,悲嘆數聲,始矇矓睡去。這一睡卻經過半日有餘,醒來已是夜半,寢室中燈燭猶明,兩貴人尚是侍着。隋主不禁憐惜道:『我病日劇,累汝兩人侍我,勞苦得很,可惜我將不起,汝兩人均尚盛年,不知將如何了局哩?』

自然有人代汝效力,汝且不必耽憂。

兩貴人聽了,連忙上前慰解,但心中各懷酸楚,雖勉強忍住珠淚,已是眼眥熒熒,隋主愈覺不忍,但又無可再言,只得命她寢息。越日傳諭出去,加號陳氏為宣華夫人,蔡氏為容華夫人。兩夫人得了敕旨,均加服環珮,並至榻前叩謝,隋主諭令平身。兩人謝恩起立,容華夫人先出更衣,宣華夫人因隋主有所囑咐,遲了一步,方才得出。

隋主見兩夫人並去更衣,暫且閉目養神,似寐非寐,忽聽得門帷一動,不同常響,急忙睜目外望,見有一人搶步進來,趨至榻前,露出一種慌張態度;再行審視,珮環依舊,釵鈿已偏,不由的驚問道:『你為何事着忙?』

那人慾言未言,經隋主一再詰問,不禁泣下,且嗚嗚咽咽的說出『太子無禮』四字。隋主忽躍然起坐,用手捶床道:『畜生何足付大事,獨孤誤我!』

悔已遲了。

說着,即呼內侍入室,命速召柳述、元岩,宣華亦勸阻不住。及述與岩奉召進來,隋主喘着道:『快…快召我兒!』

述答道:『太子現往殿外,臣即去召來。』

隋主又復喘着,說了勇、勇兩聲。述、岩應聲出閣,互相商議道:『廢太子勇現錮東宮,須特下敕書,方可召入。』

乃取覓紙筆,代為草敕。敕文頗難措詞,又經兩人磋磨多時,方得告就。正要着人往召,不防外面跑入許多衛士,竟將兩人牽去,兩人問為何因?衛士並不與言,亂推亂扯,擁至大理獄中,始見太子左衛率宇文述趨至,手執詔書,對他宣讀,說他侍疾謀變,圖害東宮,着即將兩人拘系下獄。兩人好似做夢一般,明明由隋主親口,囑令召勇,如何從中又有變卦,另頒出一道詔書?

看官!試想這詔書究從何來?若果是真,如何有這般迅速哩?原來太子廣調戲宣華,見宣華不從,當然慌亂,便密召楊素入商。素驚詫道:『壞了!壞了!』

廣愈覺着急,求素設法,幾乎要跪將下去。素用手挽住,口中還是吞吞吐吐,老賊狡猾,非極力描摹,不足示奸。急得廣向天設誓,有永不負德等語。素始拈鬚沈吟,想了一會,方與廣附耳數語。廣乃易憂為喜,立召東宮衛士,馳入殿中。正值述、岩兩人商議草敕,便命衛士掩入,拘去兩人,隨即令宇文述寫起偽詔,持示述、岩,一面發出東宮兵帖,上台宿衛,門禁出入,均由宇文述、郭衍監查;再派右庶子張衡,入殿問疾,密囑了許多話兒。

衡放步進去,正值隋主痰壅,只是睜着兩眼,喉中已噎不能言。陳、蔡兩夫人,腳忙手亂,在側撫摩。衡抗聲道:『聖上抱疾至此,兩夫人尚未宣召大臣,面受遺命,究竟懷着甚麼異圖?』

蔡夫人被他一詰,嚇得啞口無言,還是陳夫人稍能辯駁,含淚答道:『妾蒙皇上深恩,恨不能以身代死,倘有不諱,敢望獨生?汝休得無故罪人!』

衡又作色道:『自古以來的帝王,只有顧命宰輔,從沒有顧命妃嬪,況我皇上創業開國,何等英明,豈可輕落諸兒女子手中?今宰輔等俱在外伺候,兩夫人速即迴避,區區殉節,無關大局。且皇上兩目炯炯,怎見得便要升遐,何用夫人咒詛呢?』

陳夫人見拗他不過,只得與蔡夫人同出寢室,自往後宮。去不多時,即由張衡出報太子,說是皇上駕崩。太子廣與楊素等,同入檢視,果見隋主一命嗚呼,氣息全無,只是目尚開着。太子廣便即哀號,楊素搖手道:『休哭!休哭!』

廣即停住哭聲,向素問故。素說道:『此時不便發喪,須俟殿下登極,然後頒行遺詔,方出萬全。』

廣當即依議,便遣心腹守住寢門,不准宮嬪內侍等入視。就是殿外亦屯着東宮衛士,不得放入外人,倘有王公大臣等問安,但言聖駕少安,盡可無慮。又令楊素出草遺詔,並安排即位事宜。素也即去訖。可憐這梟雄蓋世的隋主堅,活了六十四歲的年紀,做了二十四年大皇帝,徒落得一朝冤死,沒人送終,反將屍骸擱起龍床,無人伴靈,冷清清的過了一日一夜,究竟是命數使然呢?還是果報使然呢?數語足驚心動魄。

但外面雖秘不發喪,宮中總不免有些消息,宣華夫人陳氏自退入後宮後,很是驚疑,未幾即有人傳報駕崩,更覺悽惶無主,要想往視帝屍,又聞得內外有人監守,俱是東宮吏卒,越嚇得玉容慘澹,坐立不安。到了夕陽將下,忽有內使到來,呈入一個小金盒,說由東宮殿下囑令傳送,宣華一想,這盒中必是鴆毒,不覺渾身發抖,且顫且泣道:『我自國亡被俘,已是拼着一生,得蒙先帝寵幸,如同再造,哪知紅顏薄命,到頭終是一死。罷罷!今日便從死地下,了我餘生便了。』

說至此,欲要取盒開視,又覺兩手不能動彈,復哽咽道:『昨日為了名義關係,得罪東宮,哪知他這般無情,竟要我死!』

說了復哭,內使急擬返報,便催促道:『盒中未必定是鴆毒,何弗開視,再作計較?』

宣華不得已取過金盒,揭起封條,開盒一看,並不是什麼鴆毒,乃是幾個彩線製成的同心結。心下雖然少安,但面龐上又突然生熱,手內一松,將盒子置在案上,倒退數步,坐下不語。何必做作。

內使又催逼道:『既是這般喜事,應該收下。』

宣華尚俯首無言,不肯起身。諸宮人便在旁相勸道:『一誤不宜再誤,今日太子,明日皇上,娘娘得享榮華,奈何不謝?』

你一句,我一句,逼得宣華不能自主,乃勉強立起身來,取出同心結,對着金盒,拜了一拜。一拜足矣。內使見收了結子,便取着空盒,出宮自去。宣華夫人滿腹躊躇,悲喜參半,宮人進陳夜膳,她也無心取食,胡亂吃了一碗,便即罷手。尋又倒身床上,長吁短嘆。好一歇欲入黑甜,恍惚似身侍龍床,猶見隋主喘息模樣,耳中復聽到『畜生』二字,竟致驚醒,向外一望,燈光月色,映入床帷,正是一派新秋夜景。驀聞有人傳語道:『東宮太子來了。』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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