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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七十六回 選將才獨任吳明徹 含妒意特進馮小憐 之三

南北史演義作者:蔡東藩發佈:福哥

2020-6-16 04:48

長恭頷首稱善,但一時總未甘恬退,遂致蹉跎過去。至江淮鏖兵,長恭恐復為將帥,喟然太息道:『我去年面腫,今何不復發呢?』

自是佯稱有疾,嘗不視事。齊主緯察知有詐,竟遣使賜鴆,逼令自殺。長恭泣白妻鄭妃道:『我有何罪,乃遭鴆死?』

妃亦泣答道:『何不往覲天顏?』

長恭道:『天顏豈可再見?』

遂飲鴆而死。

齊主聞長恭自盡,很是喜慰,但表面上還想掩飾,追贈長恭為太尉。長恭一死,親王中又少一勇將了。自折手臂,亡在目前。

且說陳都督吳明徹,奏凱班師,陳主頊加封明徹為車騎大將軍,領豫州刺史。又召入僕射徐陵,親賜御酒道:『賞卿知人。』

陵拜謝道:『定策聖衷,臣有何力?』

陳主大喜,勉慰有加,遂命將王琳首級,懸示都市。

琳有故吏朱瑒,獨致書徐陵,願埋琳首。書中略云:

竊以典午將滅,徐廣為晉家遺老,當塗已謝,馬孚稱魏室忠臣。梁故建寧公王琳,當離亂之辰,總方伯之任,天厭梁德,尚思匡繼,徒蘊包胥之志,終遘萇弘之眚,致使身歿九泉,頭行千裏。伏惟聖恩博厚,明詔爰發,赦王經之哭,許田橫之葬。不使壽春城下,唯傳報葛之人,滄洲島上,獨有悲田之客,豈不幸甚!

徐陵得書,即為啟聞,奉詔將琳首給還親屬。瑒遂就八公山側,掘地殮埋。親故會葬,多至數千人。葬畢,瑒從間道奔齊,別議迎葬。旋有壽陽人茅智勝等,潛送琳柩至鄴,齊贈琳開府儀同三司,錄尚書事,予諡忠武,特給轀車送葬。究竟王琳忠梁與否,讀史人自有定評,毋容小子嘵嘵了。言下有不滿意。

齊主緯有庶兄名綽,與緯異母,俱於五月五日建生,惟綽生在辰時,緯生在午時。乃父高湛,因綽母李氏為嬪妾,不得與嫡相比,特降為次男。綽才十餘歲,留守晉陽,酷愛波斯狗,開府尉破胡略加諫阻,即斫殺數狗,狼籍地上,破胡驚走,不敢復言。旋封為南陽王,領冀州刺史,每使人裸體,畫為獸狀,縱犬令噬,以為快樂。及左遷定州,專登樓上彈人,有婦人抱兒趨過,避入草間,綽發彈不中,不覺怒起,叱左右馳奪婦人手中兒,飼波斯犬。婦人號哭不休,綽又嗾犬使噬婦人。婦人為犬所傷,當然倒地。犬不欲食,由綽命塗上兒血,犬始爭齧,頃刻而盡。齊主緯聞他殘暴,鎖綽入訊,綽談笑自若,竟蒙赦宥。

緯問他在定州時,何事最樂?綽答道:『取蠍置器,再加糞蛆,蛆被蠍螫,蠕動不已,最是好看。』

緯即夕令左右取蠍一斗,及曉,才得二三升,置諸浴盆,他卻用人代蛆,迫令裸臥盆中,霎時間蠍集人身,竟體亂螫。可憐體無完膚,累得那人輾轉哀號,緯與綽臨盆注視,反手舞足蹈,樂不可支。不知具何心腸,大約為戾氣所鍾,故兄弟同一暴虐。

緯顧語綽道:『如此樂事,何不早馳驛奏聞!』

遂進拜綽為大將軍,朝夕同狎。

韓長鸞嫉綽殘虐,特令綽黨誣告綽反,緯尚不忍加誅。長鸞奏言綽犯國法,斷不可赦,緯乃使寵胡何猥薩,與綽相撲,把綽扼死。瘞諸興聖佛寺,經四百餘日,方才大殮,顏色毛髮,尚如生時。俗言五月五日建生,腦可不壞,是真是假,亦無從證明。

緯盛修宮苑,窮極莊嚴,後宮皆錦衣玉食,競為新巧。先嘗為胡後造珠裙褲,費在巨萬,為火所焚。尋復為穆後續制,並命造七寶車,真珠不足,向各處採買,不惜重價。

當時童謠有云:『黃花勢欲落,清觴滿杯酌。』

穆後小名黃花,欲落是說不久,清觴滿杯酌,是說齊主緯昏飲無度。

其實緯與穆後,雖然寵幸,那後宮的佳麗,卻逐日增添,除上文所述左右兩娥英外,還有樂人曹僧奴二女,也蒙納入。大女不善淫媚,被緯剝碎麵皮,攆逐出宮。小女善彈琵琶,又能得緯歡心,冊為昭儀,甚且封僧奴為日南王。僧奴死後,又封他兄弟妙達等二人為王,並為曹昭儀別築隆基堂,極盡綺麗,整日流連堂中,竟把穆後疏淡下去。

穆後含酸吃醋,密托養母陸令萱設法,除去曹氏。令萱遂誣曹氏有厭盅術,平白地將曹氏賜死。哪知緯失了曹昭儀,復得一董昭儀,再廣選雜戶少女,納入毛氏、彭氏、王氏、小王氏、二李氏等,並封為夫人,恣情淫慾,通宵達旦。

穆後更弄得沒法,每與從婢馮小憐,相對唏噓。

小憐非常伶俐,貌亦可人,能彈琵琶,且工歌舞,獨替穆後想出一計,情願將身作餌,離間諸寵。也無非自己賣俏。穆後倒也贊成,就於五月五日,令小憐盛飾入侍,號曰續命。要斷送高氏命脈了,還想續甚麼命?齊主緯見她冰肌玉骨,霧歠輕絝,不由的神魂顛倒,巫山一夢,愛不勝言,從此坐必同席,出必並馬,嘗自作無愁曲,譜入琵琶,與馮氏對彈,嘈嘈切切,聲達宮外。時人號為無愁天子。

緯深幸得此馮美人,冊為淑妃,命處隆基堂。馮淑妃雖奉命遷入,但因為曹昭儀舊居,恐非吉徵,特令拆梁重建,並盡將地板反換,又費了許多金銀。齊主緯毫無異言,縱教馮小憐如何處置,一體依從,所有內外國政,都交與陸令萱、穆提婆、韓長鸞、高阿那肱等人,眼見得上下相蒙,漸致亂亡了。小子有詩嘆道:

天生尤物最招殃,桀紂都因美色亡;

況似晚齊淫暴甚,怎能長此保金湯!

欲知齊朝亂亡的情形,再從下回申敘。


【後評】

陳用吳明徹為元帥,北向攻齊,勢如破竹,似乎徐陵之推薦,可號知人。然其時齊主淫昏,不問國事,皮景和出救壽陽,有眾數十萬,尚不敢進,是乃齊之自取其敗,非吳明徹之果能敗齊也。惟王琳之被陳擒戮,當時俱以琳為梁室忠臣,惜其一死。夫忠臣不事二主,寧有事齊事周事陳,尚得為忠臣乎?

即以梁事論之,湘東得國,名亦未正,琳徒以姊妹後宮之寵,甘心效力,是其委身之始,固亦非深明大義者,何足尚焉!齊之追贈高官,特給膊扼車引葬,亦未免失之濫賞。然如高緯之淫荒失德,喜怒無常,尚何賞罰之足言!黃花欲落,小憐續命,而齊之不亡亦僅矣。吾於高緯無譏雲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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