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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八回 犯上興兵一敗塗地 誅叔納妹只手瞞天 之二

南北史演義作者:蔡東藩發布:福哥

2020-6-16 04:48

好容易到了尋陽,留待臧、魯二軍消息。既得臧質來書,便撥劉湛之率兵助質,又督軍進駐蕪湖。質復進攻梁山,順流直上,得拔西壘。守將鬍子友等迎戰失利,棄壘東渡,往就玄謨,玄謨忙向柳元景告急。元景正屯兵姑熟,急遣精兵助玄謨,命在梁山遍懸旗幟,張皇聲勢。又令偏將鄭琨、武念出戍南浦,爲梁山後蔽,果然臧質派將龐法起,率眾數千,來擊梁山後面,冤冤相湊,與琨、念碰著。一場廝殺,法起大敗,墮斃水中。

時左軍將軍薛安都、龍驤將軍宗越,往戍歷陽,截擊魯爽,斬爽先行楊胡興。爽不能進,留駐大峴,使弟瑜屯守小峴,作爲犄角。

宋廷特簡鎮軍將軍沈慶之,出督歷陽將士,奮力進討。慶之系百戰老將,爲爽所憚,且因糧食將盡,麾兵徐退,自率親軍斷後,從大峴趨往小峴。兄弟相見,杯酒敘情,總道是官軍未至,可以放心暢飲,不防薛安都帶著輕騎,倍道追來,直至小峴營前。

爽與瑜方才得悉,倉皇出戰,隊伍未齊,爽已飲得醉意醺醺,不顧好歹,儘管向前亂闖,兜頭碰著薛安都,挺刃欲戰,偏偏骨軟筋酥,抬手不起。但聽得一聲大喝,已被安都一槍刺倒,墮落馬下。安都部將范雙,從旁閃出,梟爽首級。爽眾大潰,瑜亦走死。安都追至壽陽,沈慶之繼至,壽陽城內,只有一個徐遺寶,怎能支持?便棄城往奔東海,爲土人所殺。豫州叛眾又了。

兗、豫二州,俱已蕩平,爽繫纍世將家,驍勇善戰,號萬人敵,一經授首,頓使義宣、臧質,心膽皆驚。沈慶之又將爽首齎送義宣,義宣益懼。勉強到了梁山,與質相晤,質獻上一策,請義宣攻梁山,自率萬人趨石頭,義宣遲疑未決。

原來江夏王義恭,屢與義宣通書,謂質少無美行,不可輕信。實是離間之計。因此義宣懷疑。劉湛之又密白義宣道:『質求前驅,志不可測,不如合攻梁山,待已告克,然後東進,方保萬全。』

義宣遂不從質議,只令質進攻東城。

那時薛安都、宗越等,均已馳至梁山,垣護之亦至,王玄謨慷慨誓師,督眾大戰。薛安都、宗越,並馬出壘,分作兩翼,俟質眾登岸,即衝殺過去。安都攻質東南,一槍刺死劉湛之,宗越攻質西北,亦殺斃賊黨數十人。質招架不住,只好退走,紛紛登舟,回馳西岸。不防垣護之從中流殺來,因風縱火,煙焰蔽江。質眾大亂,走投無路,各舟又多延燃,燒死溺死等人,不計其數。可謂水火既濟。

義宣在西岸遙望,正在著急,那垣護之、薛安都、宗越各軍,已乘勝殺來,嚇得不知所措,即駛船西走,餘眾四潰。臧質亦單舸遁去,梁山所遺賊砦;統被官軍毀盡,內外解嚴。質奔還尋陽,欲與義宣計事,偏義宣已先經過,不及入城,但命將臧采妻室即義宣女接取了去,一同西奔。質知尋陽難守,毀去府舍,挈了妓妾,奔往西陽。太守魯方平,閉門不納,轉趨武昌,也遇著一碗閉門羹。日暮途窮,無處存身,沒奈何竇入南湖,採蓮爲食。未幾有追兵到來,他自匿水中,用荷覆頭,止露一鼻。忽爲追將鄭俱兒望見,射了一箭,直透心胸。既而兵刃交加,腸胃盡出,梟首送建康。江州叛首又了。

義宣奔至江夏,欲趨巴陵,遣人往探,返報巴陵有益州軍,不得已回入徑口,步向江陵。眾散且盡,左右只十數人,沿途乞食,又患腳痛。好幾日始至江陵郭外,遣人報知竺超民,超民乃率眾出迎。義宣見了超民,且泣且語,備述敗狀。超民恐眾心變動,慌忙勸阻,義宣左右顧望,又見魯秀亦在,驚問底細,方知秀爲朱修之殺敗,走回江陵。不如意事常八九,可與人言無二三,沒奈何垂頭喪氣,偕超民等同入城中。

親吏翟靈寶,謁過義宣,便即進言道:『今荊州兵甲,不下萬人,尚可一戰,請殿下撫問將佐,但說臧質違令致敗,現特治兵繕甲,再作後圖。從前漢高百敗,終成大業,怎知他日不轉敗爲勝,化家爲國呢!』

義宣依議召慰將佐,也照了靈寶所說,對眾曉諭。他本來口吃舌短,如期期艾艾相似,語不成詞。此次又倉皇誓眾,更屬蹇澀得很,及說到漢高百敗一語,他竟忙中有錯,誤作項羽千敗。語言都不清楚,記憶又甚薄弱,乃想入做皇帝,真是痴人!大眾都忍不住笑,各變做掩口葫蘆。義宣始覺錯說,禁不住兩頰生紅,返身入內,竟不復出。

魯秀、竺超民等尚欲收拾餘燼,更圖一決,叵奈義宣昏沮,腹心皆潰,所有城中將弁,多悄悄遁去。魯秀知不可爲,因即北行。義宣聞秀已北去,亦欲隨往,急令愛妾五人,各扮男裝,自與子慆帶著佩刀,攜著乾糧,前導後擁,跨馬而出。但見城中兵民四擾,白刃交橫,又不覺驚惶無措,嚇落馬下。真正沒用傢伙。

還虧竺超民隨送在後,把他扶起,送出城外,復將自己乘馬,授與義宣,乃揖別還城,閉門自守。義宣出城數里,並不見有魯秀,隨身將吏,又皆逃散,單剩子慆一人,愛妾五人,黃門二人,舉目蒼涼,如何就道?不得已折回江陵,天色已晚,叩城不應,乃轉趨南郡空廨,荒宿一宵。無床蓆地,待至天明,遣黃門通報超民。超民已變初意,竟給他敝車一乘,載送至刺奸獄中。義宣入獄,坐地長嘆道:『臧質老奴,誤我至此!』

似你這般痴人,即不爲臧質所誤,恐亦未必長生。

嗣由獄吏遣出五妾,不令同居,義宣大慟道:『常日說苦,尚非真苦,今日分別,才算是苦!』

那魯秀本擬奔魏,途次從卒盡散,單剩了一個光身,不便北赴,也只好還向江陵。到了城下,城上守兵,彎弓競射,秀急忙趨避,背後已中一箭,自覺逃生無路,投濠溺斃。守兵出城取首,傳送都中,詔令左僕射劉延孫至荊、江二州,旌別枉直,分行誅賞。且由大司馬義恭,與荊州刺史朱修之,叫他馳入江陵,令義宣自行處治。

書未及達,修之已入江陵城,殺死義宣及子慆,並同黨蔡超、顏樂之、徐壽之;就是竺超民亦不能免罪,一併伏誅。義宣有子十八人,兩子早死,尚餘十六子,由宋廷一一逮捕,俱令自盡。臧質子孫,亦悉數誅夷。豫章太守任薈之,臨川內史劉懷之,鄱陽太守杜仲儒,並坐質黨,同時處斬。加封沈慶之爲鎮北大將軍,柳元景爲驃騎將軍,均授開府儀同三司。余如王玄謨以下,皆遷升有差。

先是晉室東遷,以揚州爲京畿,荊、江二州爲外藩,揚州出粟帛,荊、江二州出甲兵,各使大將鎮守。宋因晉舊,規制不改。

宋主駿懲前毖後,謂各鎮將帥,一再叛亂,無非由地大兵多所致,遂令劉延孫分土析疆,劃揚州、浙東五郡,爲東揚州,置治會稽,並由荊、湘、江、豫四州中,劃出八郡,號爲郢州,置治江夏,撤去南蠻校尉,把戍兵移居建康,荊、揚二鎮,坐是削弱,但從此地力虛耗,緩急難資。

太傅義恭,見宋主志在集權,不欲柄歸臣下,乃請將錄尚書事職銜,就此撤銷,且裁損王侯車服器用,樂舞制度,共計九條。宋主自然准奏,尚因王侯儀制,裁抑未盡,更令有司加添十五條,共計二十四條,嗣是威福獨專,隱然有言莫予違的狀況。

沈慶之功高望重,恐遭主忌,年紀又已滿七十,乃告老乞休,宋主不許,慶之入朝固請道:『張良名賢,漢高且許他恬退,如臣衰庸,尚有何用?願乞賜骸骨,永感聖恩!』

宋主仍面加慰留。經慶之叩頭力請,繼以涕泣,乃授慶之爲始興公,罷職就第。柳元景亦辭去開府,遷官南兗州刺史,留衛京師,朝右諸臣,見義恭及沈、柳兩人,尚且斂抑懼罪,哪個還敢趾高氣揚?大家屏足重息,兢兢自守。就使宮廷有重大情事,也不敢進諫,個個做了仗馬寒蟬。不意庸才如駿,卻有這番專制手段。

宋主駿樂得放肆,除循例視朝外,每日在後宮宴飲,狎褻無度。前時義宣諸女,雖得仰承雨露,尚不過暗地偷歡,未嘗列爲嬪御,至此由宋主召令入宮,公然排入妃嬙,追歡取樂。只是姊妹花中,性情模樣,略有不同,有一個生得姿容纖冶,體態苗條,面似芙蕖,腰似楊柳,水汪汪的一雙媚眼,勾魂動魄,脆生生的一副嬌喉,曼音悅耳,痴人生此嬌女恰也難得。引得這位宋主駿,當作活寶貝看待,日夕相依,寵傾後宮。幾度春風,結下珠胎,竟得產一麟兒,取名子鸞,排行第八,宋主越加喜歡,拜爲淑儀。但究竟是個從妹,不便直說出去,他託言是殷琰家人,入義宣家,由義宣家,沒入掖廷。俗語有云,張冠李戴,明明是個義宣女,冒充殷氏家人,封號殷淑儀,這真叫作張冠李戴呢。小子有詩嘆道:

自古人君戒色荒,況兼從妹備嬪嬙;

冠裳顛倒同禽獸,國未亡時禮已亡。

中冓醜聞總難掩飾,當時謗言四起,又惹出一場鬩牆的大釁來了。欲知後事,且看下回。


【後評】

宋武七男,少帝、文帝,爲臣子所廢弒,義真、義康,先後受戮,義季不壽,所存者僅義恭、義宣耳。義宣討逆有功,受封南郡,方諸姬旦,幾無多讓。曩令始終不貳,安鎮荊州,則以懿親而作外藩,幾何不與國同體也。乃始而誅逆,繼且爲逆,輕率如臧質,狂躁如魯爽,引爲同黨,率爾揭竿,乃知向之躬與討逆者,第爲一時之僥倖,至此則情態畢露,似醉似痴。聖狂之界,只判幾希。

能討逆則足媲元聖;一爲逆則即屬痴人,身名兩敗,家族誅夷,非不幸也,宜也。然義宣啟釁之由,始自宋主駿之淫及己女,義宣敗而女爲淑儀,寵擅專房,女無恥,男無行,易劉爲殷,欲蓋彌彰,其得保全首領以歿也,何其幸歟!然骨肉相殘,人禽無辨,禍不及身,必及子孫:閱者於此,足以觀因果焉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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