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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五十八回 楚北鏖兵闔城殉節 淮南納土奉表投誠

五代史演義作者:蔡東藩發布:福哥

2020-6-16 04:43

卻說唐將郭廷謂守住濠州,因聞周主北還,潛率水軍至渦口,折斷浮梁,又襲破定遠軍營,周武寧節度使武行德,猝不及防,竟將全營棄去,孑身逃免。廷謂報捷金陵,唐主擢廷謂爲滁州團練使,兼充淮上水陸應援使。獨周主接得敗警,按律定罪,降武行德爲左衛將軍,又追究李繼勛失寨罪名,見五十五回。降爲右衛將軍。

周主本生父柴守禮,以太子少保光祿卿致仕,常與前許州行軍司馬韓倫,游宴洛陽。韓倫系令坤父,也是一個大封翁,守禮更不必說。兩人恃勢恣橫,洛人無敢忤意,競以阿父相呼。

一日,與市民小有口角,守禮竟麾動家丁,格死數人。韓倫也在旁助惡,毆詈不休。市民不甘枉死,激動公憤,即向地方官起訴。地方官覽這訴狀,嚇得瞠目伸舌,不敢批答,只好挽人調處,曲爲和解。那柴、韓二老,怎肯認過?市民亦不願罷休,索性叩閽訟冤。當時周廷對待守禮,雖未明言爲天子父,但元舅懿親,聲勢亦大,當時接得冤訴,無人敢評論曲直,只有上達宸聰。周主顧念本生,把守禮略過一邊,惟查究韓倫劣跡,嗣聞韓倫干預郡政,武斷鄉曲,公私交怨,罪惡多端,乃命刑官定讞,法當棄市。韓令坤伏闕哀求,情願削職贖罪,乃只奪韓倫本身官爵,流配沙門島。令坤任官如故,守禮不復論罪。守禮爲周主生父,似難坐罪,惟枉法全恩,亦屬非是,此亦一瞽瞍殺人之案。誤在周主未知迎養,致有此弊。

內供奉官孫延希,督修永福殿,役夫或就瓦中啖飯,用柿爲匕,不意爲周主所見,責延希虐待役夫,叱出處死,並黜退御廚使董延勛,副使張皓等。左庫藏使符令光,歷職內廷,素來清慎。至是周主又欲南征,敕令光督制軍士袍襦,限期辦集。令光不能如限,又有敕處斬。宰相等入廷救解,周主拂衣入內,不願從諫,令光竟戮死都市。爲這二案,都人代爲呼冤。周主亦嘗追悔,但素性暴躁,一或忤旨,便欲加刑。虧得皇后符氏,從中解勸,還算保全不少。

顯德四年十一月,又欲出征濠、泗,符後以天氣嚴寒,力爲諫阻。周主執意不從,累得符後抑鬱成疾,飲食少進。周主不遑內顧,命王朴爲樞密使,仍令留守東京,自率趙匡胤等出都,倍道至鎮淮軍。五鼓渡淮,直抵濠州城西,濠州東北十八里,有一巨灘,唐人在灘上立柵,環水自固。周主使內殿直康保裔,乘著橐駝,率軍先濟,趙匡胤爲後應。保裔尚未畢渡,匡胤已躍馬入水,截流而進。騎兵追隨恐後,霎時間盡登灘上,攻入敵柵。柵內守兵,措手不及,紛紛潰散,遂得拔柵通道,徑至濠州城下。

李重進早攻濠州南關,連日不下,忽聞御駕復來督師,大眾奮勇百倍,或緣梯,或攀堞,不到半日,已攻入南關城。城東復有水寨,與城中作爲犄角,王審琦奉周主命,領兵搗入,也將水寨據住。城北尚屯敵船數百艘,船外植木,防遏周軍,周主命水師拔木進攻,縱火焚敵,敵船不能撲滅,被毀去七十餘艘,余船遁去。

濠州諸防,種種失敗,只剩得斗大孤城,如何保守?郭廷謂想出一法,遣人至周營上表,但說臣家屬留居江南,今若遽降,必至夷族,願先著人至金陵稟命,然後出降。周主微笑道:『他無非是緩兵計,想往金陵乞援。朕亦不妨允他,等他援兵到來,一鼓殲滅,管教他死心塌地,舉城出降了!』料事如神。遂留兵濠州城下,自移軍往攻泗州。行至渙水東,遇著敵船,大約又有數百艘。當下水陸夾擊,斬首五千餘級,降卒二千餘人,因即鼓行而東,所至皆下。趙匡胤爲前鋒,直薄泗州,焚南關,破水寨,拔月城。泗州守將范再遇,驚慌的了不得,即開城乞降。匡胤入城,禁止擄掠,秋毫無犯,州民大悅,爭獻芻粟犒軍。周主自至城下,再遇迎謁馬前,受命爲宿州團練使,拜謝而去。匡胤出奏周主,報稱全城安堵,周主乃不復入城,分三道進兵。匡胤率步騎自淮南進,自督親軍從淮北進,諸將率水軍由中流進。

淮濱因戰爭日久,人不敢行,兩岸葭葦如織,且多泥淖溝塹。周軍乘勝長驅,踴躍爭趨,幾忘勞苦。沿途與唐兵相值,且戰且進,金鼓聲達數十里。行至楚州西北,地名清口,有唐營駐紮,保障楚州,由唐應援使陳承昭扼守。趙匡胤溯淮而上,夤夜襲擊,搗入唐營,陳承昭不及預備,慌忙逃生。匡胤入帳,不見承昭,料他從帳後遁去,急急追趕,馬到擒來,所有清口唐船,除焚盪外,尚得三百餘艘,將士除殺溺外,收降七千人,淮上唐艦,掃得精光,周水軍出沒縱橫,毫無阻礙。

濠州守將郭廷謂,曾遣使至金陵乞援,及使人返報,謂當促陳承昭援泗,所以閉城待著。不料承昭被擒,全軍覆沒,廷謂無法可施,只得依著周主命令,送呈降表。當令錄事參軍李延鄒起草。延鄒勃然道:『城存與存,城亡與亡,這是人臣大義,奈何靦顏降敵!』

廷謂道:『我非不能效死,但滿城生靈,無辜遭戮,我實未忍。況泗州已降,清口覆軍,區區一城,如何保全,不如通變達權,屈節保民,願君勿拘拘小節!』

此語亦聊自解嘲。延鄒擲筆道:『大丈夫終不負國,爲叛臣作降表!』擲地作金石聲。

廷謂大怒,拔劍相逼道:『汝敢不從我命麼?』

延鄒道:『頭可斷,降表不可草!』

言未畢,已被廷謂把劍一揮,頭落地上。濠州尚有戍兵萬人,糧數萬斛,廷謂舉城降周,全城兵糧,俱爲周有。

周主因泗州已降,不必後顧,當然大喜,敕授廷謂爲亳州防禦使,另派將吏駐守,自往楚州攻城。廷謂馳謁行幄,周主語廷謂道:『朕南征以來,江南諸將,敗亡相繼,獨卿能斷渦口浮梁,破定遠寨,也可算是報國了。濠州小城,怎能持久,就使李璟自守,亦豈足恃!卿可謂知幾。現命卿往略天長,卿可願否?』

廷謂便稱願往,周主即令自率所部,往攻天長。再遣鐵騎右廂都指揮使武守琦,率數百騎趨揚州。甫至高郵,揚州守將,已毀去官府民廬,驅人民渡江南行,及守琦入揚州城,已是空空洞洞,成了一片瓦礫場,此外只剩十餘人。不是老病,就是殘疾,死多活少,未便遠行,因此還是留著。守琦付諸一嘆,據實奏聞。

周主仍命韓令坤往撫揚州,招緝流亡,權知軍府事宜,又派兵將拔泰州,陷海州。惟楚州防禦使張彥卿,與都監鄭昭業,硬鐵心腸,仿佛壽州的劉仁贍。周主親御旗鼓,連日攻撲,城外廬舍,掃盡無遺,更發州民鑿通老鸛河,引戰艦入江,水陸夾擊楚州城。炮聲震地,鼓角喧天,彥卿絕不爲動,惟與鄭昭業同心堵御,視死如歸。

彥卿子光祚,隨父登城,望見周軍勢盛,城中危在旦暮,乃泣諫彥卿道:『敵強我弱,萬難支持,城外又無一人來援,看來徒死無益,不如出降。』

彥卿不答一詞,旁顧諸將道:『那裡有敵軍來攻,汝等可望見否。』

諸將側身他顧,光祚亦掉頭瞧著,不防彥卿拔出腰劍,竟向光祚頂後劈去,砉然一聲,首隨刀落。諸將聞有劍聲,慌忙轉視,但見一顆血淋淋的頭顱,已在城上擺著,禁不住大家咋舌!彥卿卻泣語諸將道:『這是彥卿愛子,勸彥卿降敵,彥卿受李氏厚恩,義不苟免。這城就是我死所哩!諸君畏死欲降,盡可從便,但不得勸我,若勸我出降,請視我子首級!』仁贍殺子,彥卿亦殺子,可謂無獨有偶。諸將皆感泣思奮,莫敢言降。

苦守至四十日,猛聽城外一聲怪響,好似天崩地塌一般。城上守卒,騰入天空,城牆坍陷至數十丈,那時堵不勝堵,周軍從城缺殺入,一擁進來。原來周主督攻月余,焦躁異常,乃命軍士鑿城爲窟,內納火藥,引以爲線,線燃藥發,把城轟坍,城遂被陷。彥卿尚結陣城內,誓死巷斗,戰到日暮,殺得槍折刀缺,尚未肯休。既而退至州廨,矢刃俱盡,彥卿舉繩床搏鬥,猶格斃周軍數十人,自身亦受了重傷,便大呼道:『臣力竭了!』遂自刎而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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