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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五十二回 喪猛將英主班師 築堅城良臣破虜 之二

五代史演義作者:蔡東藩發布:福哥

2020-6-16 04:43

得中嘆息道:『我食劉氏祿,應為劉氏盡忠!況有老母在圍城中,若以實告,不特害我老母,恐且誤我君上,國亡家亦亡,我何忍獨生?寧可殺身取義,保我國家,我雖死亦瞑目了!』

此人卻有烈志。至周主決計南歸,遂責得中欺罔,將他縊死。

會符彥卿等自忻州馳還,入見周主,面奏彥超遺骸,無從尋敗。不得已招魂入棺,殮以舊時衣冠,飭令隨兵舁歸。周主也只好付諸一嘆。出營親奠,奠畢入營,便命軍士收拾行裝,即日班師。同州節度使藥元福入奏道:『進軍容易退軍難,陛下須慎重將事!』

周主道:『朕一概委卿。』

元福乃部署卒伍,步步為營,俟各軍先行,自為後殿。營內尚有糧草數十萬,不及搬取,一併毀去。此外隨軍資械,亦多拋棄,大眾匆匆就道,巴不得立刻入京,隊伍散亂,無復行列。北漢主劉崇,出兵追躡,虧得藥元福斷後一軍,嚴行戒備,列成方陣,俟北漢兵將近,屹立不動,鎮定如山。北漢兵衝突數次,幾似銅牆鐵壁,無隙可鑽,漸漸的神頹氣沮。那元福陣內,卻發出一聲梆響,把方陣變為長蛇陣,來擊北漢兵,北漢兵頓時駭退,反被元福驅殺數里,斬首千餘級,方徐徐再退,向南扈駕去了。元福能軍。

周主還至潞州,休息數日,乃復啟行至新鄭縣。縣中為嵩陵所在處,嵩陵即周太祖陵,太師馮道,監工早竣,梓宮告窆,道亦病死。周主榮拜謁嵩陵,望陵號慟,俯伏哀泣,至祭奠禮畢,乃收淚而退。壹意黷武,至送葬俱未親到。柴榮亦未免負恩。飭賜守陵將吏,及近陵戶帛有差。追封馮道為瀛王,賜諡文懿。道卒年已七十三,歷相四代,且受遼封為太傅,逢迎為悅,阿諛取容。嘗自作【長樂老】敘,自述歷朝榮遇。後來宋歐陽修著【五代史】,譏他寡廉鮮恥,有愧虢州司戶王凝妻。

凝病歿任所,有子尚幼,妻李氏攜子負屍,返過開封府,投宿旅舍。館主不肯留宿,牽李氏臂,迫使出門。李氏仰天大慟道:『我為婦人,不能守節,乃任他牽臂麼?』見門旁有斧,便順手取來,把臂砍去,暈仆門外,好容易才得甦醒。道旁行人,相顧嗟嘆,都責主人不情。主人乃留她入舍,給帛纏臂,乃得無恙。開封尹聞知此事,厚恤李氏,笞責館主,且為李氏請旌朝廷。

看官聽說,忠臣不事二主,烈女不事二夫。如王凝妻才算烈女,馮道最是無恥,最是不忠,若與王凝妻相較,真正可羞,願後世勿效此長樂老呢!仿佛晨鐘。

周主榮還至大梁,立衛國夫人符氏為皇后,備禮冊命。果被想到。進符彥卿為太傅,改封魏王。國丈應該加封。郭從義加兼中書令,劉詞移鎮長安,王彥超移鎮許州,與潞州節度使李筠,並加兼侍中。李重進移鎮宋州,加同平章事銜,兼侍衛親軍都指揮使;張永德加檢校太傅,兼滑州節度使;藥元福移鎮陝州,白重贊移鎮河陽,並加檢校太尉;韓通移鎮曹州,加檢校太傅。這都算從征有功,所以遷官加爵。其實止高平一戰,殺退勍敵,不謂無功。若進攻晉陽,有損無益,就是前時所得北漢州縣,一經周主還師,所置刺史,望風遁回,地仍歸入北漢。惟代州桑珪,嬰城自守,終被北漢兵攻破,珪亦遁去。周主耗去了無數軍餉,結果是不得一城,可見用兵是不應輕率哩!隨筆示儆。

嗣是周主逐日視朝,政無大小,悉由親斷,百官但拱手受成,不加可否。河南府推官高錫,上書切諫,大致勸周主擇賢任能,毋親細事,周主不從。一日語侍臣道:『兵貴精不貴多。今有農夫百人,不足養甲士一名,奈何尚徒豢惰卒,坐涸民膏?且健懦不分,如何勸眾?朕觀歷代宿衛,羸弱居多,又驕蹇不肯用命,一經大敵,非走即降,回溯數十年來,國姓屢易,都坐此弊。朕惟有簡閱諸軍,留強汰弱,方能振作軍心,免蹈前轍哩!』

侍臣一體贊成,遂命殿前都虞侯趙匡胤,大閱軍士,挑選精銳,充作衛兵。又飭募各鎮勇士,悉令詣闕,仍歸匡胤簡選,遇有材藝出眾,即令補入殿前諸班。周主欲懲前弊,令匡胤簡閱諸軍,原是當時要策,但匡胤之得受周禪,即伏於此。人定不能勝天,令人徒喚奈何!此外馬步各軍,各命統將選擇。凡從前驕兵惰卒,一概汰去。宮廷內外,盡列熊羆,軍務方有起色了。

是年冬季,北漢主劉崇,憂憤成疾,竟至逝世。次子承鈞向遼告哀,遼冊承鈞為漢帝,呼他為兒。承鈞亦奉表稱男,易名為鈞。又在晉陽創立七廟,尊劉崇為世祖,改元天會,復向遼乞師復讎。遼遣高勛為將,率兵助劉鈞。劉鈞即令部將李存瓌,與勛同攻潞州,不克乃還。勛亦歸國。劉鈞知不能勝周,乃罷兵息民,禮賢下士,境內粗安。只遼騎卻屢窺周邊,不免騷擾。周主因大兵甫歸,瘡痍未復,但戒各邊將固守邊疆,不得出戰。

未幾已是顯德二年,周主仍遵舊時年號,不復改元。忽聞夏州節度使李彝興,不奉朝命,拒絕周使。周主與群臣商議,群臣多說道:『夏州地處偏隅,朝廷素來優待,此次不通周使,無非因府州防禦使杜德扆,厚沐國恩,得加旌節,彝興恥與比肩,所以有此變態。臣等以為府州褊小,無足重輕,不若撫諭彝興,善全大體。』

周主怫然道:『朕至晉陽,德扆即率眾來朝,且為我力拒劉氏。朕授他節鉞,不過報功,奈何一旦棄置!夏州止產羊馬,貿易百貨,悉仰我國,我若與他斷絕往來,他便窮蹙,有何能為呢?』借周君臣口中補敘夏州府州事,筆墨較省。

乃遣供奉官馳詣夏州,齎詔詰責,果然李彝興惶恐謝罪,不敢抗違。

周主喜如所期,更下詔求言,詳詢內情,並及邊事。邊將張藏英上書獻策,謂深、冀二州交界,有葫蘆河橫亙數百里,應改掘使深,足限胡馬南來,以人力濟天險,最為利便等語。周主因遣許州節度使王彥超,曹州節度使韓通,起發兵夫,往掘河道。一面令張藏英繪圖立說,再行詳聞。藏英奉詔,繪就地形要害,請旨入朝,面陳圖說,請俟葫蘆河鑿深後,即就河岸大堰口,築城置壘,募兵設戍,無事執耒,有事操戈,且願自為統率,隨宜進止等語。

周主喜道:『卿熟諳地勢,悉心規畫,定能為朕控御邊疆。朕准卿所請,可即前去調度,毋負朕望!』

藏英立即拜辭,回鎮月余,募得邊民千餘人,個個是身強力壯,趫健不群。那遼主述律,聞周軍築城堰口,派兵來爭。王彥超、韓通分頭堵御,卻也敵得住遼兵。無如遼兵忽來忽去,行止無常。周軍進擊,他即退去,周軍退回,他又進來,害得王、韓兩將,日夕防備,不遑寢食。一班鑿河築城的民夫,也是驚惶得很,旋作旋輟。可巧張藏英募齊兵丁,前來大堰口,與王彥超、韓通會議,決計自作前驅,王、韓為後應,殺他一個痛快,使不再來。當下引眾馳擊,橫厲無前,遼兵已是披靡。藏英又挺着長矛,左旋右舞,挑着處人人落馬,刺着處個個洞胸。任你遼兵如何刁狡,也逃不脫性命。再經王彥超、韓通,從後追上,殺斃遼兵無數,剩得幾個腳長的,抱頭鼠竄,不知去向。

藏英追趕至二十里外,遠望不見遼兵,方才退歸。於是葫蘆河疏鑿得成,大堰口城壘漸竣。王彥超、韓通同時返鎮,單留張藏英保守城寨,已足抵制遼人。周廷改稱大堰口為大宴口,號屯軍為靜安軍,即令藏英為靜安軍節度使。小子有詩讚道:

鑿河築壘費經營,扼要才堪卻虜兵。

胡騎不來河北靜,武夫原可作干城。

長城有靠,朔漠無驚,英武過人的周主榮,又想西征南討了。欲知後事,請看後文。


【後評】

知進不知退,是英主好處,亦即英主壞處。高平之戰,非周主榮之決計進兵,則北漢熾張,長驅南下,河北必非周有矣。至北漢主已敗入晉陽,繕甲兵,完城塹,堅壁以待,志在決死,加以遼兵為助,左右犄角,此固非可輕敵者,況以逸待勞,以主待客,難易判然,安能必勝?

周主知進而不知退,此其所以損兵折將,棄械耗財,而卒致廢然自返也。若張藏英之浚河築城,正以守為戰之計,可進可退,綽有餘裕,胡馬不敢南來,兩河可以無患,謂非良將得乎!史彥超恃勇而死,張藏英好謀而成。為將者於此覘休咎,為主者亦可於此判優劣焉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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