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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四十六回 清君側入都大掠 遭兵變擁駕爭歸 之三

五代史演義作者:蔡東藩發布:福哥

2020-6-16 04:43

馮道得誥,又不免吃驚,沈思良久,竟往見郭威道:『我已年老,奈何還使往徐州。』

威微笑道:『太師勛望,比眾不同,此次出迎嗣君,若非太師作為領袖,何人勝任?』

道應聲道:『侍中此舉,果出自真心麼?』

威悵然道:『太師休疑,天日在上,威無異心。』

好似【西遊記】中豬八戒,專會罰咒。

道乃與王度、趙上交,出都南下。途次顧語二人道:『我生平不作謬語人,今卻作謬語了。』

威既送道出都,復率群臣上稟太后,略言嗣皇到闕,尚須時日,請太后臨朝聽政。太后俞允,立頒誥命,想仍是翰林學士范質手筆。詞云:

昨以奸邪構釁,亂我邦家,勛德效忠,翦除凶慝。俯從人慾,已立嗣君,宗社危而復安,紀綱壞而復振。皇帝法駕未至,庶事方殷。百辟上言,請予蒞政,宜允輿議,權總萬幾,止於浹旬,即復明辟。此誥!

李太后既允聽政,當然陟賞功臣,升王峻為樞密使兼右神武統軍,袁嶬為宣徽南院使,王殷為侍衛馬步軍都指揮使,郭崇威為侍衛馬軍都指揮使,曹威為步軍都指揮使。惟三司事宜,權命陳州刺史李谷充任。

忽接到兗州奏牘,乃是節度使慕容彥超,拿住前飛龍使後匡贊,押送東都,因有此奏。郭威待匡贊解到,便令押送法司,與劉銖、李洪建兩犯,一併審訊,定讞後刑。嗣經法司呈入讞案,謂後匡贊、劉銖、李洪建,已一併伏罪。匡贊與蘇逢吉、李業、閻晉卿、聶文進、郭允明等同謀,令散員都虞侯奔德等下手,殺害楊邠、史弘肇、王章。劉銖、李洪建黨附李業等,屠害將相家屬,供據確鑿,罪應誅夷。惟李業尚在逃未獲,宜移文陝州,勒令節度使李洪信,速拿業赴闕,併案正法云云。威乃飛使赴陝,勒交李業。業前時奔赴陝州,正因節度使李洪信,為業從兄,欲往投靠,洪信知業闖禍,不敢容納,揮令他適。業西奔晉陽,道出絳州,為盜所伺,利他多金,殺業奪貨而去。洪信聞郭威入都,恐防連坐,遣人捕業,查知為盜所殺,便即奏聞。使人在途,與朝使相遇,一併入都,報知郭威。威遂將全案處置,奏聞太后,太后當然准議。

先是劉銖被獲時,銖顧語妻室道:『我死,汝不免為人婢。』

妻泣答道:『如君所為,正合如是。妾為君罹罪,恐為婢不足,還要一同梟首哩。』

銖默然無言,隨吏下獄,惟妻言適為郭威所聞,頗加憐念,因使人入獄責銖道:『我常與君同事漢室,豈無故人情誼!家屬屠滅,雖有君命,汝何不留一線情,忍使我全家受戮!敢問君家有無妻子,今日亦知顧念否?』

銖無可解免,竟強辯道:『銖當時只知為漢,無暇他顧,今日但憑郭公處分,尚有何言!』

使人還報郭威。威乃戮銖及子,但釋銖妻。王殷家屬,前由李洪建保全。殷屢向威請求,乞免洪建一死,威獨不許,惟赦免家屬。劉銖、李洪建、後匡贊,同日處斬,並梟蘇逢吉、閻晉卿、郭允明、聶文進首級,懸諸市曹。允明弒主,罪惡尤甚,此時異罪同刑,已可見郭威之心。驀接鎮、邢二州急報,謂遼主兀欲,發兵深入,屠封邱,陷饒陽,乞即調師出援。郭威遂入稟太后。太后即令威統師北征,國事權委竇貞固、蘇禹珪、王峻,軍事委王殷,授翰林學士范質為樞密副使,參贊機要。威即於十二月朔日,領大軍出發都城。行至滑州,接着徐州來使,乃是奉劉贇命,令慰勞諸將。贇亦未免太急。諸將見郭威辭色,微露不平,遂面面相覷,不肯拜命,且私相告語道:『我等屠陷京師,自知不法,若劉氏復立,我等尚有遺種麼?』

威聞言,似作驚愕狀,便遣還徐使,立麾軍士趨澶州。

途次正值天晴,冬日熒熒,很覺可愛。諸將乘勢獻諛,謂郭威馬前,有紫氣擁護而行。威佯若不聞,驅兵渡河,進至澶州留宿,詰旦起來,早餐已畢,再下令啟行。忽聽得軍士大噪,聲如雷動,他卻不慌不忙,返身入內,將門閉住。軍士逾垣直入,向威面請道:『天子須由侍中自為,大眾已與劉氏為讎,不願再立劉氏子弟了!』

威未及答言,軍士已將威繞住,前扶後擁,或即扯裂黃旗,披威身上,競呼萬歲。威無從禁止,累得聲勢沮喪,形色倉皇。入門時並未慌忙,對眾時卻似遑遽,好一種欺人手段!待至眾聲少靜,方宣言道:『汝等休得喧譁,欲我還朝,亦須奉漢宗廟,謹事太后,且不准騷擾人民!從我乃歸,不從我寧死!』

眾應聲道:『願從鈞諭!』

威乃率眾南還,沿途禁止喧擾。

到了河濱,河冰初解,須築浮橋,然後可渡。威命軍士駐紮一宵,俟明日築橋渡河,到了夜半,朔風大起,天氣驟寒,待旦視河,冰復堅沍,各軍即擁威南渡,號為凌橋。渡畢風止,冰亦漸解。小子有詩嘆道:

入都報怨攬權威,北討南侵任手揮;

豈是天心真有屬,凌橋特渡雀兒歸!

雀兒系郭威綽號。詳見下回。

威已越河南還,當有人馳報都中。朝內諸大臣,究竟如何對付,待至下回再詳。


【後評】

觀本回寫郭威事,處處似忠,卻處處是詐。彼既以清君側為名,奈何入都縱掠,置諸不理,反俟郭崇威、王殷之請,然後諭禁乎?馮道謂此行不易,乃不敢自立,初議立高祖三子承勛,繼議立高祖從子贇,廷臣皆未知其偽,獨馮道從旁窺破,知其言不由衷,道固料事明而慮患深者,惜其模稜苟合,甘為長樂老以終也!澶州之變,非郭威之暗中運動,誰其信之?經作者一一敘述,雖未揭櫫隱衷,而已具匣劍帷燈之妙,欲知個中意,盡在不言中。

妙筆亦妙文也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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