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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四十回 徙建州晉太后絕命 幸鄴都漢高祖親征 之二

五代史演義作者:蔡東藩發布:福哥

2020-6-16 04:43

嗣是病勢日重,延至八月,已是彌留。見重貴在側,嗚咽與語道:『從前安太妃病終,曾教汝焚骨揚灰,我死,汝也可照辦,我的燼骨,可送往范陽佛寺,我也不願作虜地鬼哩!』語與安太妃略同,恰另具一種口吻。

是夕即歿,重貴與馮氏宮人,及宦官東西班,均被發徒跣,舁柩至賜地中,焚骨揚灰,穿地而葬。

後來重貴夫婦,不知所終。至後周顯德年間,有中國人自遼逃歸,說他尚在建州,惟隨從吏役,多半亡故,此後遂無消息,大約總難免一死,生作異鄉人,死作異鄉鬼罷了。卅六鴛鴦同命鳥,一雙蝴蝶可憐蟲。史家因重貴北遷,號爲出帝,或因他年少失國,號爲少帝,究竟他何年死,何地死,無從查考。小子也不能臆造,權作闕文,願看官勿笑我疏忽哩。敘法周密。

夢遠按:石重貴病死於宋太祖開寶七年,即公元974年,享年61歲。

且說劉知遠入主大梁,四方表賀,絡繹不絕。河南一帶,統已歸順,遼兵或降或遁,遼將高唐英駐守相州,爲指揮使王繼弘、楚暉所殺,傳首詣闕。知遠大悅,免不得有一番封賞。湖南節度使馬希廣,派人告哀,並報稱兄終弟及,有乞請冊封的意思。知遠遂加希廣爲檢校太尉,兼中書令,行天策上將軍事,鎮守湖南,加封楚王。

希廣即希范弟,希范曾受石晉冊封,歲貢不絕。生平豪侈,揮金如土,嘗造會春園及嘉宴堂,費至巨萬。繼築九龍殿,用沈香雕成八龍,外飾金寶,抱柱相向,自言己身亦是一龍,故稱九龍。遼兵滅晉,中原大亂,湖南牙將丁思瑾,勸希范出兵荊襄,進圖汴洛,成一時霸業。希范也驚爲奇論,但終不能照行。思瑾意圖尸諫,扼吭竟死。無如希范縱樂忘返,哪裡肯發憤爲雄!晝聚狎客,飲博歡呼,夜羅美女,荒淫狎褻,後宮多至數百人,尚嫌不足,甚至先王妾媵,多加無禮。又往往囑令尼僧,潛搜良家女子,聞有容色,強迫入宮。一商人婦甚美,爲希范所聞,脅令該夫送入,該夫不願,立被殺斃,取婦而歸。偏該婦顏如桃李,節若冰霜,誓志不辱,投繯自盡。足與羅敷齊名,可惜不載姓氏。希范毫不知悔,肆淫如故,嘗語左右道:『我聞軒轅御五百婦女,乃得升天,我亦將爲軒轅氏呢?』

果然貪歡成癆,一病不起。

瀕危時召入學士拓跋常,常一作恆。以母弟希廣相屬,令他輔立。拓跋常有敢諫名,素爲希范所嫉視,至是卻囑以後事,想是迴光返照,一隙生明。但希廣尚有兄希萼,爲朗州節度使,舍長立少,仍然非計。希范歿,希廣入嗣,拓跋常慮有後患,勸希廣以位讓兄,獨都指揮使劉彥瑫、天策學士李弘皋,定欲遵先王遺命,乃即定議。繼受漢主冊封,似乎名位已定,可免後憂,那知骨肉成仇,鬩牆不遠。湖南北十州數千里,從此禍亂無已,將拱手讓人了。插入楚事,爲湖南入唐伏案。

小子因楚亂在後,漢亂在先,且將楚事暫擱,再敘漢事。

天雄軍節度使杜重威、天平軍節度使李守貞等,前奉遼主命令,各得還鎮。劉知遠入汴,重威、守貞,皆奉表歸命。適宋州節度使高行周入朝,朝命行周往鄴都,鎮天雄軍,調重威鎮宋州。並徙河中節度使趙匡贊鎮晉昌軍,調守貞鎮河中,此外亦各有遷調,無非是防微杜漸,免得他深根固蒂,跋扈一方。各鎮多奉命轉徙,獨有一反覆無常的杜重威,竟抗不受命,遣子弘璲,北行乞援。時遼將麻答,尚在恆州,即撥趙延壽遺下幽州兵二千人,令指揮使張璉爲將,南援重威。重威請璉助守,再求麻答濟師,麻答又派部將楊袞,率遼兵千五百人,及幽州兵千人,共赴鄴都。漢主劉知遠,得知消息忙命高行周爲招討使,鎮寧軍節度使慕容彥超爲副,率兵往討重威。並詔削重威官爵,飭二將速即出師。

行周與彥超,同至鄴州城下,彥超自恃驍勇,請諸行周,願督兵攻城。行周道:『鄴都重鎮,容易固守,況重威屯戍日久,兵甲堅利,怎能一鼓即下哩!』

彥超道:『行軍全靠銳氣,今乘銳而來,尚不速攻,將待何時?』

行周道:『兵貴持重,見可乃進,現尚不應急攻,且伺城內有變,進攻未遲!』

彥超又道:『此時不攻,留屯城下,我氣日衰,彼氣益盛,況聞遼兵將至,來援重威,他日內外夾攻,敢問主帥如何對付?』

行周道:『我爲統帥,進退自有主張,休得爭執!』

彥超冷笑道:『大丈夫當爲國忘家,爲公忘私,奈何顧及兒女親家,甘誤國事!』

行周聞言,越覺動惱,正要發言詰責,彥超又冷笑數聲,疾趨而出。原來行周有女,爲重威子婦,所以彥超疑他營私,且揚言軍前,謂行周愛女及賊,因此不攻。應有此嫌。行周有口難分,不得已表達漢廷。

漢主慮有他變,乃議親征。當下召入宰臣蘇逢吉、蘇禹珪等,商諮親征事宜,兩人模稜未決。漢主轉詢吏部尚書竇貞固,貞固與知遠同事石晉,素相和協,至是獨贊成親征。還有中書舍人李濤,未曾與議,卻密上一疏,促御駕即日征鄴,毋誤時機。漢主因二人同心,並擢爲相,便下詔出巡澶、魏,往勞王師。越二日即擬啟行,命皇子承訓爲開封尹,留守大梁,湊巧晉臣李崧、和凝等,自恆州來歸,報稱遼將麻答,已經被逐,可絕杜重威後援。漢主甚喜,面授崧爲太子太傅,凝爲太子少保,令佐承訓駐京。且頒詔恆州,宣撫指揮使白再榮,命爲留後。見上文。復稱恆州爲鎮州,仍原名爲成德軍。

號炮一振,鑾駕出征,前後擁衛諸將吏,不下萬人。行徑匆匆,也不暇訪察民情,一直趨至鄴下行營。高行周首先迎謁,泣訴軍情。漢主知曲在彥超,因當彥超謁見時,面責數語,且令向行周謝過。行周意乃少解,隨即遣給事中陳觀,往諭重威,勸他速降。重威閉城謝客,不肯放入。陳觀覆命,觸動漢主怒意,便命攻城。彥超踴躍直前,領兵先進,行周不好違慢,也驅軍接應。漢主登高遙望,但見城上的矢石,好似雨點一般,飛向城下,城下各軍,冒險進攻,也是個個爭先,人人努力。怎奈矢石無情,不容各軍進步,自辰至午,仍然危城兀立,垣堞依然,那時只得鳴金收軍,檢點士卒,萬餘人受傷,千餘人喪命。漢主始嘆行周先見,就是好勇多疑的慕容彥超,至此亦索然意盡,啞口無言。

行周入帳獻議道:『臣來此已久,城中聞將食盡,但兵心未變,更有遼將張璉助守,所以明持不下。請陛下招諭張璉,璉若肯降,重威也無能爲力了。』

漢主依議,遣人招張璉降,待他不死。偏偏璉不肯從,一再往勸,始終無效。遷延至兩旬有餘,圍城中漸覺不支,內殿直韓訓獻上攻具。漢主搖首道:『守城全恃眾心,眾心一離,城自不保,要用甚麼攻具呢?』

韓訓懷慚而退,忽由帳外報入,有一婦人求見,漢主問明底細,才命召入。正是:

猖獗全憑強虜助,竊危要仗婦人扶。

畢竟婦人爲誰,待至下回表明。


【後評】

遼太后爲朔漠女豪,佐夫相子,奄有北方,而受制於其孫。李太后爲石氏內助,因宴傳言,激成大舉。而被累於其子。南北睽違,事適相合,何兩智婦結果之不幸也!但遼太后幽死墓側,得隨夫於地下,李太后羈死建州,徒作鬼於虜中,兩兩相較,當以李太后之死爲尤慘焉。杜重威身亡晉室,引虜覆邦,罪不容於死,不特李太后罵爲奸賊,至死不忘,即中原人士,亦誰不思食其肉,寢其皮乎?劉氏入汴,不加顯罰,仍令守官,幾若多行不義之人,亦得倖免,乃移鎮命下,復思抗拒,梟獍心腸,不死不止,而天意亦故欲迫諸死地,以爲奸惡者戒,漢主親征,猶然招降,雖得苟延殘喘,而終不免於誅夷。李太后有知,庶或可少泄余恨也夫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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