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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三十九回 故妃被逼與子同亡 御史敢言奉母出戍 之二

五代史演義作者:蔡東藩發布:福哥

2020-6-16 04:43

郭從義奉命即行,到了大梁,便率兵圍住從益私第,傳知遠命,迫令從益母子自殺。王德妃臨死大呼道:『我家母子,究負何罪,何不留我兒在世,使每歲寒食節,持一盂麥飯,祭掃徽陵呢!』說畢,乃與從益伏劍自盡。

大梁城中,多爲悲惋,惟從義遣人報命。劉知遠獨歡慰異常,未免太忍。乃啟行入大梁,汴城百官,爭往滎陽迎駕。遼將劉祚,無法歸國,亦只好隨同迎降。知遠縱轡入城,御殿受賀,下詔大赦。凡遼主所除節度使,下至將吏,各安職任,不復變更。乃稱汴梁爲東京,國號大漢,惟尚用天福年號。顧語左右道:『我實未忍忘晉呢!』還要騙人。嗣是封賞功臣,犒勞兵士,當然有一番忙碌。小子述不勝述,姑從闕如。

當時各道鎮帥,先後納款。就是吳越、湘南、南平三鎮,亦遣人表賀。大漢皇帝劉知遠,得晉版圖,南面垂裳,又是一新朝氣象了。可惜不長。

南唐主李璟,當遼主入汴時,曾派使賀遼,且請詣長安修復諸陵,即唐高祖太宗諸陵。遼主不許。會晉密州刺史皇甫暉、棣州刺史王建,皆避遼奔唐,淮北賊帥,亦多向江南請命。唐史館修撰韓熙載上疏道:『陛下恢復祖業,正在今日。若虜主北歸,中原有主,恐已落人後,必至規復無期。』

唐主覽書感嘆,頗欲出師,怎奈福州軍事,尚未成功,反且敗報傳來,喪師不少,自慨國威已挫,哪裡還能規取中原?

福州李達,得吳越援軍,與唐兵相持,小子前已敘過。見三十五回。兩下里攻守逾年,未判成敗。吳越復令水軍統帥余安,領著戰艦千艘,續援福州,行抵白蝦浦,海岸泥淖,須先布竹簀,方可登岸。唐兵在城南瞧著,彎弓競射,簀不得施。余安正沒法擺布,靜待多時,既而箭聲已歇,便縱兵布簀,悉數登岸,進擊唐兵。

唐將馮延魯,抵擋不住,棄師先走,冤冤枉枉的死了多人,並陣亡良將孟堅。原來唐兵停射,系是延魯主見,延魯欲縱敵登岸,盡加殲除,孟堅苦諫不從。至吳越兵登岸,大呼奮擊,銳不可當。延魯遁去,孟堅戰死。唐將留從效、王建封等,亦相繼披靡,城中兵又出來夾攻,大破唐兵,屍橫遍野。還虧唐帥王崇文,親督牙兵三百人,斷住後路,且戰且行,才得保全殘眾,走歸江南。這番唐兵敗衄,喪師二萬餘人,委棄軍資器械,至數十萬,府庫一空,兵威大損。

唐主以陳覺矯詔,馮延魯失策,咎止二人,擬正法以謝中外,余皆赦免。御史江文蔚本系中原文士,與韓熙載同具盛名,熙載奔唐,文蔚亦坐安重榮叛黨,懼罪南奔。安重榮事見三十一回。唐主喜他能文,令充諫職,他見唐主詔敕只罪陳覺、馮延魯,不及馮延己、魏岑,心下大爲不平,遂對仗糾彈,上書達數千言。說得淋漓痛快,小子不忍割愛,因限於篇幅,節錄如下。

臣聞賞罰者帝王所重。賞以進君子,不自私恩;罰以退小人,不自私怨。陛下踐阼以來,所信重者馮延己、延魯、魏岑、陳覺四人,皆擢自下僚,驟升高位,未嘗進一賢臣,成國家之美。陰狡弄權,引用群小,在外者握兵,居中者當國。師克在和,而四凶邀利,迭爲前卻,使精銳者奔北,饋運者死亡,谷帛戈甲,委而資寇,取弱鄰邦,貽譏海內。今陳覺、馮延魯雖已伏辜,而馮延己、魏岑猶在,本根未殄,枝幹復生。

延己善柔其色,才業無聞,憑恃舊恩,遂階任用。蔽惑天聰,斂怨歸上,以致綱紀大壞,刑賞失中。風雨由是不時,陰陽以之失序。傷風敗俗,蠹政害人,蝕日月之明,累乾坤之德。天生魏岑,朋合延己,蛇豕成性,專利無厭。逋逃歸國,鼠奸狐媚,讒疾君子,交結小人,善事延己,遂當樞要,面欺人主,孩視親王,侍燕喧譁,遠近驚駭。進俳優以取容,作淫巧以求寵。視國用如私財,奪君恩爲己惠。上下相蒙,道路以目。征討之柄,在岑折簡;帑藏取與,系岑一言。福州之役,岑爲東面應援使,而自焚營壁,縱兵入城,使窮寇堅心,大軍失勢。軍法逗留畏懦者斬,律云:主將守城,爲賊所攻,不固守而棄去,及守備不設,爲賊掩覆者皆斬。昨敕赦諸將,蓋以軍政威令,各非己出。岑與覺、延魯更相違戾,互肆威權,號令並行,理在無赦。

況天兵敗衄,宇內震驚,將雪宗廟之羞,宜醢奸臣之肉。已誅二罪,未塞群情,盡去四凶,方祛眾怒。今民多饑饉,政未和平。東有伺隙之鄰,北有霸強之國。市里訛言,遐邇危懼。陛下宜軫慮殷憂,誅鉏虺蜮。延己謀國不忠,在法難原,魏岑同罪異誅,觀聽疑惑,請並行典法以謝四方,則國家幸甚!


【後評】

文蔚上疏時,明知詞太激烈,恐觸主怒,先在江中備著小舟,載送老母,立待左遷。果然唐主下敕,責他誹謗大臣,降爲江州司士參軍。文蔚即奉母赴江州。直臣雖去,諫草具存,江南人士,輾轉傳寫,紙價爲之一昂。究竟有名無利,宜乎諛媚日多。

太傅宋齊邱,曾薦陳覺爲福州宣諭使,見三十五回。至是竭力營救,竟得准請。赦免陳覺、馮延魯死罪,但流覺至蘄州,延魯至舒州。韓熙載亦忍耐不住,上書並劾齊邱,兼及馮延己、魏岑二人。唐主但撤延己相位,降爲少傅,貶岑爲太子洗馬,齊邱全不加譴,寵任如故。熙載又屢言齊邱黨與,必爲禍亂,齊邱益與熙載爲仇,劾他嗜酒猖狂,被黜爲和州司士參軍。是時遼主歸死,遼將蕭翰,亦棄汴北遁,唐主又想經略北方,用李金全爲北面招討使。那知劉知遠已捷足先得,馳入大梁,還要他費什麼心,動什麼兵哩!統是空思想。

吳越軍將,解福州圍,凱旋錢塘。吳越王弘佐,另派東南安撫使鮑修讓,助戍福州。未幾吳越王病歿,年僅二十,無子可承,弟弘倧依次嗣立,頒敕至福州,李達令弟通權知留後,自詣錢塘,朝賀新君。弘倧加達兼官侍中,賜名孺贇,尋且遣歸。達已返福州,與鮑修讓兩不相下,屢有齟齬,復欲舉兵降唐,殺鮑自解,偏被修讓察覺。先引兵往攻府第,一場蹂躪,不但殺死李達,並將他全家老小,一併誅夷。凶狡如達,應該至此。隨即傳首錢塘,報明情狀。吳越王弘倧,別簡丞相吳程,出知威武軍節度使事。

自是福州歸吳越,建州歸南唐,各守疆域,相安無事。那北方最強的大遼帝國,偏由兀欲繼統,仇視祖母,彼此爭哄。兀欲得著勝仗,竟把一位聰明伶俐的述律太后,拘至遼太祖阿保機墓旁,錮禁起來。小子有詩嘆道:

虜廷挺出女中豪,佐主興邦不憚勞,

只爲立儲差一著,被孫拘禁禍難逃。

欲知遼太后被幽詳情,且至下回再閱。


【後評】

遼將北去,劉氏南來,偏夾出一個李從益來,權知南朝軍國事。從益母子,系亡國遺裔,誰樂推戴,而蕭翰乃迫而出之,舍安土而入危境,不死何待!但母子煢煢,受人迫脅,原爲不得已之舉;且於劉知遠無名分之嫌,知遠又臣事唐明宗,胡爲必殺之而後快?殘忍若此,宜其享年不永,而傳祚亦最短也。南唐爲當時強國,苟任用得人,本可乘時出師,與劉知遠共爭中原,尚未知鹿死誰手。乃庸臣當國,呆豎弄兵,僅攻一殘破之福州,猶不能下,反且喪師敗北,致遭大挫,何其無英雄氣象耶!直言如江文蔚,反遭罷斥,而僉壬宵小,仍得竊位,南唐之不振也亦宜哉;讀江中丞彈文,可爲南唐一哭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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