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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三十回 楊光遠貪利噬人 王延羲乘亂竊國 之二

五代史演義作者:蔡東藩發佈:福哥

2020-6-16 04:43

興與閩主叔父延武、延望有怨,假託神語,謂二叔將生內變。閩主昶不察虛實,即令興率壯士夜殺二叔,及他五子。判六軍諸衛事建王繼嚴,即昶弟,見二十七回。頗得士心,昶又信林興言,罷他兵柄,令改名繼裕,別命季弟繼鎔掌判六軍,革去諸衛字樣。既而興謀發覺,尚不加誅,只流戍泉州。方士等又上言紫微宮中,恐有災祲,乃徙居長春宮。兩宮俱見二十六七回。淫酗如故。有時且召入諸王,強令飲酒,伺他過失。從弟繼隆,因醉失禮,即命處斬,又屢因醉後動怒,誅戮宗室。

左僕射平章事延羲,系昶叔父,佯狂避禍,由昶賞給道士服,放置武夷山中。嗣復召還,幽錮私第。國用不足,專務苛征,甚至果蓏雞豚,無不有賦。因此天怒人怨,眾叛親離。

先是昶父在日,曾襲開國遺制,設二衛軍,號為控宸、控鶴二都,昶獨另募壯士二千人為腹心,號為宸衛都,祿賜比二都較厚。或言二都怨望,恐將為亂。昶因欲將他遣出,分隸漳、泉二州,二都相率驚惶。控宸軍使朱文進,控鶴軍使連重遇,又屢為昶所侮弄,陰懷不平。會北宮大火,求賊不得,昶令重遇率內外營兵,掃除灰燼,限日告成。又疑重遇與謀縱火,意欲加誅。內學士陳郯,私告重遇,重遇因夜入值,竟號召二都衛兵,焚毀長春宮,攻逼閩王。且使人就延羲私第,迫出延羲,令從瓦礫中直入,奉為主帥,共呼萬歲。復召外營兵共逐閩主。

閩主昶倉皇出走,引着皇后李春燕,及妃妾諸王,奔至宸衛都營中,宸衛都慌忙拒戰。怎奈火勢燎原,不可嚮邇,那控宸、控鶴二都,又乘勢殺來,令人無從攔阻。彼此亂殺多時,宸衛都一半傷亡,剩得殘兵千餘人,奉閩主昶等逃出北關。行至梧桐嶺,眾稍潰散。忽聞後面喊聲大震,延羲兄子繼業,統兵追來。昶素來善射,引弓射斃多人。俄而追兵雲集,射不勝射,昶投弓語繼業道:『卿為人臣,臣節何在?』

繼業道:『君無君德,臣怎得有臣節?況新君系是叔父,舊君乃是兄弟,孰親孰疏,不問可知!』可作昏君棒喝。

昶無詞可答,即由繼業麾動兵士,擁與俱還。行至陁莊,用酒灌昶,令他醉臥,用帛扼死。皇后李春燕,及昶諸子,並昶弟繼恭,一併被殺,藁葬蓮花山側。後來冢上生樹,樹生異花,似鴛鴦交頸狀,時人號為鴛鴦樹。可謂一雙同命鳥。

繼業返報延羲,延羲遂自稱閩王,易名為曦,改元永隆。訃聞鄰國,反說是宸衛都所弒,假意改葬故主,諡昶為康宗,一面向晉稱藩,遣商人間道上表。晉乃遣使至閩,授曦為檢校太師中書令,福州威武軍節度使,兼封閩國王。曦雖受晉命,一切措施,仍如帝制。天師陳守元等,已為重遇所殺,更命泉州刺史,誅死林興,用太子太傅致仕李真為司空,兼同平章事,閩中粗安。

曦因宮闕俱焚,另造新宮居住,冊李真女為皇后。

曦性嗜酒,後性亦嗜酒,一雙夫婦,統視杯中物為性命。閩主累世嗜飲,應改稱為酒國。所以終日痛飲,不醉不休。一日在九龍殿宴集群臣,從子繼柔在側,向不能飲,偏曦令概酌巨觥,不得少減。繼柔實飲不下去,伺曦旁顧,傾酒壺中,不意被曦瞧着,怒他違令,竟命推出斬首。群臣相顧駭愕,不知所措,勉強飲了數觥,偷看曦面,亦有醉容,便陸續逃席,退出殿外。只翰林學士周維岳,尚在席中。曦醉眼模糊,顧左右道:『下面坐着,系是何人?』

左右答是維岳,曦微笑道:『維岳身子矮小,為何獨能容酒?』

左右道:『酒有別腸,不在長大。』

曦作色道:『酒果有別腸麼?可捽他下殿,剖腹驗腸。』

此語說出,嚇得維岳魂不附身,面無人色。幸虧左右代為解免,向曦稟白道:『陛下如殺維岳,何人侍陛下終飲?』

曦乃免殺維岳,叱令退去。維岳忙磕頭謝恩,急趨而出,三腳兩步的逃回私第。

泉州刺史余廷英,嘗矯曦命,掠取良家女,曦聞報大怒,即欲加誅。廷英即進買宴錢十萬緡,曦尚是嫌少,便道:『皇后土貢,奈何沒有!』

廷英乃復獻皇后錢十萬,因得赦罪。

曦嘗嫁女,令朝士盡獻賀禮,否則加笞。御史劉贊,坐不糾舉,亦將笞責。諫議大夫鄭元弼,入朝面諍,曦叱責道:『卿何如魏鄭公,乃敢來強諫麼?』

元弼答道:『陛下似唐太宗,臣亦敢自擬魏徵了!』

曦乃心喜,釋贊不笞。

曦又納金吾使尚保殷女為妃,尚妃生有殊色,甚得寵幸。每當曦酣醉時,妃欲殺即殺,欲宥即宥,朝臣時虞不測。曦弟延政,出任建州刺史,屢上書規兄,曦不但不從,反覆書痛詈,且遣親吏鄴翹,監建州軍。

翹與延政議事,屢起齟齬,翹語延政道:『公欲反麼!』

延政遽起,欲拔劍斬翹。翹狂奔而出,往投南鎮,依監軍杜漢崇。延政發兵進攻,南鎮兵潰,翹與漢崇俱逃回福州。曦見二人奔歸,乃遣統軍使潘師逵、吳行真等,率兵四萬,往擊延政。兵至建州城下,分扎二營,師逵駐城西,行真駐城南,皆阻水自固,所有城外廬舍,悉數焚毀。鎮日裏煙霧迷濛。延政登城四顧,未免驚心,亟遣使至吳越乞援。吳越王元瓘,命同平章事仰仁詮,都監使薛萬忠,領兵救建州。兵尚未至,那延政已攻破閩軍,殺退大敵。原來師逵在營,輕率寡謀,被延政探悉情形,先遣將林漢徽等,出兵挑戰,誘至茶山,由城中出軍接應,兩路夾攻,斬首千餘級。越宿復募敢死士千餘人,昏暮渡水,潛劫師逵營,因風縱火,城上鼓譟助威,嚇得師逵腳忙手亂,闖營出奔。湊巧碰着建州都頭陳誨,一槍刺去,墜落馬下,再復一槍,斷送性命。餘眾四潰。待至黎明,整兵再攻行真寨,行真聞潘營盡覆,正想遁走,驀聞鼓聲遙震,亟棄營奔逃。建州兵追殺一陣,約死萬餘人。延政遂分兵進取水平、順昌二城。

會值吳越兵至,延政出牛酒犒師,說是閩軍敗去,請他回軍。偏仰仁詮等不肯空回,竟至城西北隅下營,想與建州為難。正是多事。建州已經過兩戰,人馬勞乏,更因分兵出攻,愈覺空虛,不得已想出一策,延入名幕,寫了一封急書,遣人詣閩求救,閩主曦本與延政為敵。得了來書,怎肯遽允,但書中說得異常懇切,引着鬩牆禦侮的大義,前來勸勉,乃令泉州刺史王繼業為行營都統,率兵二萬馳援,並遣輕兵絕吳越糧道。吳越軍食盡欲歸,由延政麾兵出擊,大破吳越軍,俘斬萬計,仁詮等倉皇竄免。這叫做自討苦吃。

延政乃遣牙將齎了誓書,女奴捧了香爐,赴閩盟曦。曦與建州牙將,同至太祖審知墓前,歃血與盟,總算是罷戰息爭,再敦睦誼。但宿嫌未泯,總不能貫徹始終。

未幾延政添築建州城,周圍二十裏,一面向閩王乞請,擬升建州為威武軍,自為節度使。曦以威武軍是福州定名,不應復稱,但稱建州為鎮安軍,授延政節度使,加封富沙王。延政復改鎮安為鎮武,不從曦議。曦因是復忌延政。

汀州刺史延喜,系是曦弟,曦疑他與延政通謀,發兵捕歸。又聞延政與繼業書,有勾通意,因即召繼業還閩,賜死郊外。並殺繼業子於泉州,別授繼嚴為刺史。後來復疑及繼嚴,罷歸鴆死,專用子亞澄同平章事,掌判六軍諸衛,自稱為大閩皇。已而僭號為帝,授子亞澄為威武節度使,兼中書令,封長樂王。尋且加封閩王。王延政亦自稱兵馬大元帥,與曦失和,再行攻擊,兩下互有勝負。至晉天福八年,也公然稱帝。國號殷,改元天德,偌大一個閩國,生出了兩個皇帝來。仿佛兩頭蛇。小子有詩嘆道:

鬩牆構釁肇兵爭,寧識君臣與弟兄!

分守一隅蝸角似,如何同氣不同情!

閩亂未靖,晉廷亦變故多端,俟小子下回再表。


【後評】

楊光遠為後唐部將,從張敬達出討晉陽,戰敗以後,遽殺敬達出降,其心跡之不足恃,已可概見。及魏州一役,僥倖成功,彼即擁兵自恣,要挾多端。晉主曲為優容,愈足養成跋扈。范延光乞休歸裏,載寶甚多,雖象齒焚身,咎由自取,然光遠安得而殺之,亦安得而奪之!身為人臣,目無法紀,彼豈尚肯為晉室臣乎?閩祖王審知,雖起自盜賊,而好禮下士,有長者風。乃子孫不賢,淫酗無度,鏻後有昶,昶後有曦。篡殺相尋,禍亂無已。要之五季之世,君不君,臣不臣,父不父,子不子,一晦盲否塞之天下也,胥中國而夷狄之,禽獸之,可悲也夫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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