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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八回 得後教椎擊郭招討 遘兵亂劫逼李令公 之二

五代史演義作者:蔡東藩發布:福哥

2020-6-16 04:43

當下至漢州犒軍,與任圜、董璋,置酒高會,引紹琛檻車至座中,知祥自酌大卮,遞飲紹琛,且與語道:『公身立大功,何患不富貴,乃甘心覓死麼?』

紹琛道:『郭公爲佐命第一功臣,兵不血刃,手定兩川,一旦無罪族誅,如紹琛等怎能保全?因此不敢還朝。今日殺紹琛,明日恐將及公等了!』

知祥卻也心動,但對著大眾,不便措詞,伏下文王蜀事。只好令任圜等押送洛陽。紹琛被解至鳳翔,由宦官向延嗣齎敕到來,誅死紹琛,複姓名爲康延孝。朱友謙與康延孝,首先叛梁歸唐,至此亦相繼被戮,可爲賣國求榮者戒。

繼岌因紹琛變後,恐王衍在途脫逃,特令李從曮發鳳翔軍,與李嚴送衍入洛,得先交卸。從曮等押衍家族,及蜀臣眷屬三千人,行至長安,忽接唐主敕書,止令入都。這事發生的原因,系由鄴都作亂,洛陽亦未免驚慌,恐王衍入都爲變,所以將他截留長安,督令西京留守,把他看管。鄴都就是魏州,唐主在魏州即位,因號爲鄴都。

魏博指揮使楊仁晸,曾率兵戍瓦橋關,逾年受代,當然歸鄴。偏唐主因鄴都空虛,恐還兵生變,降敕令仁晸留屯貝州。當時鄴下謠傳,謂郭崇韜殺死繼岌,自王蜀中,因致族滅。或且說繼岌被殺。劉皇后歸咎唐主,已加弒逆。鄴都留守興唐尹王正言,年老怕事,急召監軍史彥瓊入商。彥瓊本由伶人得寵,在鄴專恣,藐視將佐,及與正言密議終日,便令人心惶惑,訛言益甚。

仁晸部兵皇甫暉,因人情不安,遂號召徒眾,入劫仁晸道:『主上撫有天下,都是我魏軍百戰得來,魏軍甲不去體,馬不解鞍,約有十餘年。今天子不念舊勞,更加猜忌,遠戍逾年,方喜代歸,乃去家咫尺,不使相見。今聞皇后弒逆,京師已亂,將士願與公俱歸。表聞朝廷,若天子萬福,興兵致討,似我魏、博兵力,亦足拒敵,或更得意外富貴,也未可知,請公不必遲疑!』

仁晸怒道:『這是何言?』

暉亦厲色道:『公如不允,禍在目前!』

仁晸尚欲呵叱,已被暉指麾徒眾,亂刀交揮,立將仁晸砍死,又欲劫一小校爲帥,仍不見從,並爲所殺。

效節指揮使趙在禮聞亂,衣不及帶,逾垣出走。暉率眾追及,曳在禮足,示以二首。在禮恐遭毒手,勉強承認。暉等遂奉他爲帥,焚掠貝州,南越臨清、永濟、館陶等縣,所過剽掠,警報飛達鄴都。都巡檢使孫鐸等,急白史彥瓊,請授甲登城。彥瓊尚疑鐸有異志,謂俟賊到城,防守未遲。賊豎可殺。那知到了黃昏,賊隊已到城下,環攻北門,彥瓊倉猝召兵,登北門樓拒守。驀聞賊眾大噪,便即駭散,彥瓊單騎奔洛陽,賊擁在禮入鄴都,孫鐸等拒戰不勝,也即遁去。在禮據住宮城,署皇甫暉、趙進爲馬步都指揮使,縱兵大掠。王正言尚莫名其妙,方據案召吏草奏,竟無一至,他遂拍案大呼。家人入稟道:『賊已入城,焚掠都布,吏皆逃散,公尚呼誰人呢?』

正言才驚起道:『有這等事麼?』不是老昏,定是重聽。

急命家人索馬,四覓無著,躊躇良久,不得已步出府門,走謁在禮,再拜請罪。倒是個急救良方。在禮亦答拜道:『士卒思歸,不得不然,公勿過自卑屈,盡可無虞。』

正言涕泣求歸,由在禮送他出城,暉等以鄴都無主,即推在禮爲魏博留後。在禮出示安民,聞北京留守張憲家族,留住鄴都,即著人慰問,且致書張憲,誘使入黨。憲得書未曾啟封,立將使人斬訖,舉原書奏聞唐主。

唐主正欲派將往剿,適值史彥瓊奔還洛陽,由唐主令他擇將。不加彼罪,反令擇將,真是糊塗!彥瓊推薦李紹宏,紹宏轉薦李紹欽,獨劉皇后謂些須小事,但使李紹榮往辦,即雖敉平。唐主乃頒敕宋州,令歸德節度使李紹榮,詣鄴都招撫,仍使史彥瓊監紹榮軍。紹榮率兵至鄴都,駐紮南門,先遣人入城,持敕撫諭。趙在禮用羊酒犒師,且羅拜城上道:『將士思家擅歸,勞公代爲奏明,如得免死,敢不自新?』

遂奉敕遍諭將士,偏彥瓊戟手大罵道:『群死賊!城破萬段!』可恨可殺!

皇甫暉見彥瓊情狀,便語眾道:『史監軍這般說法,想不得蒙恩赦了!』

遂鼓譟拒守,撕壞敕書,紹榮攻城失利,退至澶州,招集兵馬,再行進攻。裨將楊重霸,率數百人,奮勇登城,後面無人繼上,徒落得身首分離,無一生還。

唐主聞報,欲自征鄴都,適從馬直軍士王溫等,擅殺軍使,闖亂都下,雖幸得即日捕誅,終究是驚疑不安。看官聽著!唐王嘗選勇士爲親軍,叫作從馬直,親軍生變,心腹已潰,教唐主如何放心自行出征?接連是邢州兵趙太等,結黨四百人,戕官據城,居然自稱留後。滄州相繼生亂,由小校王景戡討平,亦以留後自稱,彼此俱自說有理,表聞洛都。唐主命東北面招討副使李紹真,往討趙太。紹真即霍彥威,由唐主改賜姓名。另派人撫諭王景戡。獨鄴都日久未下,又擬督師親征。宰相等交章諫阻,並薦李嗣源爲帥,代李紹榮。

嗣源已爲唐主所忌,徵令入朝。宣徽使李紹宏,與嗣源友善,力爲救護。唐主密令朱守殷伺察嗣源,守殷反私語嗣源道:『令公勳業震主,宜自圖歸藩,毋自攖禍!』

嗣源道:『我心誠不負天地,所遇禍福,聽諸命數罷了!』

及鄴都亂起,嗣源尚在洛中,廷臣以紹榮無功,乃奏令赴鄴。唐主道:『朕惜嗣源,欲留他爲宿衛,所以不便遣往。』

李紹宏從旁力請,張全義亦乞命嗣源出師,唐主乃令他總率親軍,渡河北討。

嗣源拜命即行,至鄴城西南,正值李紹真蕩平邢州,擒住趙太等叛徒,亦來鄴會師。嗣源與紹真相見,即令紹真推出趙太等人,至城下斬首以徇,爲鄴都作一榜樣。當即下令軍中,立營休息,待詰旦攻城。不意時至夜半,從馬直軍士張破敗,竟糾眾大嘩,殺都將,焚營舍,直逼中軍。嗣源率親軍出營,大聲呵叱道:『爾等意欲何爲?』

亂眾嘩聲道:『將士從主上十餘年,百戰得天下,今貝州戍卒思歸,主上不赦,從馬直數卒喧鬧,便欲悉眾誅夷,我等本無叛志,今爲時勢所逼,不得不死中求生。現經大眾定議,與城中合勢同心,請主上帝河南,令公帝河北。全是唐主一人激使出來。嗣源不禁失色,涕泣勸導,終不見從。嗣源復道:『爾等不聽我言,任爾所爲,我當自歸京師。』

亂眾又道:『令公去將何往?若不見機,將蹈不測了!』

遂抽戈露刃,擁嗣源入城。

嗣源尚不肯行,經李紹真躡足示意,乃越濠而入。城中不受外兵,由皇甫暉開城邀擊,陣斬張破敗,亂眾盡潰。只剩嗣源、紹真,進退無路。恰巧趙在禮出迎,率將校羅拜嗣源,且泣謝道:『將士等負令公,在禮願從公命!』

嗣源偕紹真入城,在禮設宴相待,酒酣登南樓,閱視形勢,當由嗣源詭詞道:『此城險固,可作根據,但必須藉資兵力,城中兵不敷用,應由我出招各軍,才好舉事。』

在禮隨口贊成,嗣源即與紹真出城,寄宿魏縣,將佐稍集,但亦不過百人。

先是李紹榮屯兵城南,眾尚逾萬,嗣源爲亂兵所逼,即遣牙將高行周等,密石紹榮,共攻亂卒,紹榮不應,引眾徑去。及嗣源出次魏縣,才得百人歸集,又無兵仗,幸紹真所領鎮兵五千,留營以待,仍來歸命。嗣源流涕道:『國家患難,一至於此!我惟有歸藩待罪,再圖後舉。』

紹真道:『此語不便果行。公爲元帥,不幸爲凶人所劫,李紹榮不戰而退,必且指公爲逆,公若歸藩,便是據地邀君,適資讒人口實。不若亟馳詣闕,面陳天子,尚可自明。』

中門使安重誨,所言略同。嗣源乃南趨相州,遇馬坊使康福,給官馬數千匹,始得成事。

嗣聞紹榮退至衛州,飛章奏嗣源叛逆,與賊通謀。嗣源很是惶急,忙遣使上章申辯,接連數奏,並不見有朝旨到來,益覺慌張得很,忽有一人馳入道:『明公何不速籌善策!難道願束手受戮麼?』

嗣源便驚問道:『公意將如何辦法?』

那人不慌不忙,便說出一條計策出來。爲這一計,有分教:

佐命功臣同叛命,平戎大將反興戎。

欲知何人獻計,容待下回表明。


【後評】

郭崇韜有取死之咎,而無應誅之罪,劉後何人,敢自草教令,命繼岌殺崇韜!繼岌又何人,敢私奉後教,令李環擊死崇韜?母子二人,輕信讒言,擅戕功臣,唐主不罪劉後,不罪繼岌,且並崇韜家屬而盡戮之。溺愛不明,偏聽生亂,曾有如此昏憒,而尚不亡國敗家乎!貝州戍兵之亂,一也;都城從馬直之亂,二也;邢州趙太等之亂,三也;滄州王景戡之亂,四也。四亂俱起,或幸得立時撲滅,而鄴都終未得告平。李嗣源一至鄴下,即爲亂兵所劫,亂愈熾而國亦愈危矣。誰生厲階,相尋不已?閱是書者當有以知亂源之由來也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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