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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七回 房幃溺愛牝雞司晨 酒色亡家牽羊待命 之二

五代史演義作者:蔡東藩發布:福哥

2020-6-16 04:43

既而唐主召集群臣,會議伐蜀。宣徽使李紹宏,保薦李紹欽爲帥。崇韜奮然道:『段凝即紹欽,詳見前回。系亡國舊將,徒知諛諂,有何材略!』

群臣乃更舉李嗣源。崇韜又說道:『契丹方熾,李總管即嗣源不應調開河朔。』

唐主乃問崇韜道:『公意果屬何人?』

崇韜道:『魏王地當儲嗣,未立殊功,請授爲統帥,俾成威望。』保薦繼岌亦是誤處。

唐主道:『繼岌年幼,何能獨往?當更求副帥。』

崇韜尚未及答,唐主復道:『朕意屬卿,煩卿一行。』

崇韜不好違命,便拜稱遵諭。乃命魏王繼岌充西川四面行營都統,崇韜充西川北面都招討制置等使,悉付軍事。又命荊南節度使高季興,充西川東南面行營招討使;鳳翔節度使李從曮,充供軍轉運應接等使;同州節度使李令德,充行營副招討使;陝府節度使李紹琛,充蕃漢馬步軍都排陣斬斫使;西京留守張筠,充西川管內安撫應接使;華州節度使毛璋,充左廂馬步軍都虞侯;邠州節度使董璋,充右廂馬步軍都虞侯;客省使李嚴爲安撫使,率兵六萬,西向進發。尋又任工部尚書任圜,翰林學士李愚,並隨魏王出征,參預軍機。

蜀主王衍,尚南巡北幸,淫昏無度。中書令王宗儔,與王宗弼密謀廢立。宗弼猶豫未決,宗儔憂憤身亡,蜀主衍仍得安位,日與狎客美人,縱情遊客。自宣華苑告成後,中有重光、太清、延昌、會真等殿,清和、迎仙等宮,降真、蓬萊、丹靈等亭,又有飛鸞閣、瑞獸門、怡神院等名目,統是金碧輝煌,備極奢麗。每令後宮婦女,戴金蓮冠,著女道士服,扈從至苑,列座暢飲,不問晨夕。又往往參入近臣,得與宮人並坐並飲,到了得意忘情的時候,男女媟褻,脫冠露髻,恣意喧呶,毫無禁忌。大約是與人同樂的意思。有時令宮人濃施朱粉,號爲醉妝,上行下效,全國通行。會逢太后太妃,游青城山,宮人衣服,統繪雲霞,飄飄如神仙中人。衍自作甘州曲,侈述仙狀,往返山中,沿途歌唱。宮人依聲屬和,嬌喉清脆,娓娓可聽,確是一種賞心悅耳的形景。他又以爲與唐修好,可以無虞,撤出邊疆兵戍,安享太平。

宣徽北院使王承休,本是一個宦官,恰娶有妻室嚴氏。嚴氏具有絕色,由王衍屢召入宮,與她同夢。承休與嚴氏,本是一對假夫婦,樂得借妻求寵,仰沐恩榮。後世之縱妻爲奸,冀得升官者,想都從承休處學來,可惜身非閹宦。果然夫因妻貴,得升任龍武軍都指揮使,用裨將安重霸爲副。重霸狡佞善媚,勸承休入求秦州節度使,且授他奏語。承休即入見王衍道:『秦州多美婦人,願爲陛下采獻。』

王衍大悅,即授承休爲秦州節度使,兼封魯國公。承休挈妻赴鎮,毀府署,作行宮,大興力役,強取民間女子,教導歌舞,當將歌女繪成圖像,並畫秦州花木,齎送成都尹韓昭,托他代奏,請駕東遊。

衍覽圖甚喜,即擬登程,群臣交章諫阻,衍皆不從。王宗弼上表力爭,反被衍擲棄地上。徐太后涕泣勸止,亦不見效。前秦州判官蒲禹卿上書極諫,幾二千言,韓昭語禹卿道:『我收汝表,俟主上西歸,當使獄吏字字問汝!』恐不及待了。

禹卿退去,王衍既記念嚴氏,欲續舊歡,承休既借妻求寵,何不留妻在宮?又因承休所呈各圖,統皆中意。無論何人規諫,也是阻他不住。當下改元咸康,頒詔東巡,令兵士數萬扈蹕,出發成都。

行次漢州,武興節度使王承捷,報稱唐軍西來,衍尚未信,且大語道:『我正欲耀武,怕他甚麼?』

及進至梓潼,遇大風發木拔屋。隨行史官占兆,謂此風爲貪狼風,當有敗軍覆將的大患。衍亦未省,在途與狎客賦詩,毫不爲意。再進抵利州城,始接到警信,威武城守將唐景思,已迎降唐將李紹琛了。衍方信承捷軍報,實非謊言。越宿由威武潰軍,陸續奔來,說是鳳、興、文、扶四州,已由節度使王承捷,一併獻唐,那時才覺惶急,令隨駕清道指揮使王宗勛、王宗儼,及待中王宗昱,並爲招討使,率兵三萬,往拒唐軍。

唐軍倍道前進,勢如破竹。李紹琛等爲先驅,所過城邑,不戰自破。既收降威武城,並得鳳、興、文、扶四州,遂令降將爲嚮導,入攻興州。興州刺史王承鑒棄城遁去。郭崇韜命承捷攝興州刺史,再促紹琛等進兵,拔紹州,下成州,到了三泉,與蜀三招討使相遇,憑著一股銳氣,橫衝直撞,殺將過去。蜀兵連年不練,很是窳惰,怎禁得百戰雄師,乘勝前來,頓時你驚我懼,彼逃此散。三招討使本非將才,統嚇得魂魄飛揚,抱頭鼠竄,所領部眾,被唐軍殺死五千人,余皆四潰。

蜀主衍聞三泉又敗,急自利州西還,留王宗弼屯戍利州,且令斬三招討使,以振士心。唐將李紹琛,晝夜兼行,徑向利州進發,西川大震。蜀武德留後宋光葆,貽郭崇韜書,請唐軍不入轄境,當舉巡屬內附,否則當背城決戰。崇韜覆書如約。光葆遂舉梓、綿、劍、龍、普五州降唐。武定節度使王承肇,山南節度使王宗戚,階州刺史王宗岳,也聞風生畏,各遣使至唐營中,奉土投誠。一班降將軍,送完蜀土。秦州節度使王承休,與副使安重霸謀襲唐軍,重霸道:『一擊不勝,大事去了;但公受國恩,聞難不可不赴,願與公西行入援。』

承休以爲真情,整軍出城,重霸隨至城外,忽向承休下拜道:『國家取得秦隴,何等竭力,若從公還朝,誰人守此?重霸願代公留守!』

說至此,竟麾親軍還城,承休無可奈何,只好西行。

重霸竟舉秦隴歸唐。

王宗弼聞各屬瓦解,正在驚惶,可巧唐使到來,投入郭崇韜書,爲陳利害,勉令歸降。他已怦然心動,無意守城,又值王宗勛等狼狽到來,即出示詔書,相持而泣。宗勛等流涕道:『國危至此,統由主上一人,荒淫所致,公今日依詔,殺我三人,他日必輪及公身了!願公亟圖變計!』

宗弼道:『我正懷此意,所以出示詔書,同籌良策。』

三人齊聲道:『不如降唐罷?』

宗弼徐說道:『公等先送款唐軍,我且往成都一行,何如?』

宗勛等當然贊成,便分頭行事。

宗弼棄城西歸,距蜀主衍返都時,僅隔五六日。衍至成都,百官及後宮出迎,衍馳入妃嬪中,令宮人排作回鶻隊,送擁入宮。還有這般興致。至宗弼到來,登太元門,嚴兵自衛。徐太后與蜀主衍,同往慰勞,宗弼竟趁勢圖逆,劫遷太后及蜀主,幽置西宮。所有後宮及諸王,一同錮禁,收取國寶,及內庫金帛,俱入私第,自稱西川兵馬留後。嗣聞唐軍已入鹿頭關,進據漢州,當即撥出幣馬若干,牛酒若干,遣人迎犒唐軍。且因唐安撫使李嚴,曾至蜀聘問,與有一面交,遂偽作蜀主書,送達李嚴道:『公來我即降!』降將軍外,又出這叛將軍,西蜀可謂多人。

嚴既得書,便欲馳往,或阻嚴道:『公首議伐蜀,蜀人怨公,深入骨髓,奈何輕往!』

嚴微笑不答,竟率數騎入成都,撫諭吏民,告以大軍繼至,悉命撤去樓櫓。且入西宮見蜀主衍,衍向嚴慟哭。兒女子態,有何用處?嚴婉言勸慰,謂出降以後,必能保全家屬。衍乃收淚,引嚴見太后,以母妻爲托。一面令翰林學士李昊草降表,同平章事王鍇草降書,遣兵部侍郎歐陽彬,齎奉書表,偕嚴同迎唐軍。唐統帥繼岌,郭崇韜等,聞蜀已願降,即兼程至成都,令李嚴再行入城,引蜀君臣出降馬前。蜀主衍白衣首絰,銜璧牽羊,蜀臣衰絰徒跣,輿櫬俟命,繼岌受璧,崇韜解縛焚櫬,承制赦蜀君臣罪,衍率百官向東北拜謝,導唐軍入成都。總計蜀自王建據守,一傳即亡,共計一十九年。小子有詩嘆道:

休言蜀道是崎嶇,徒險終難阻萬夫,

劉李以來王氏繼,荒淫亡國付長吁!

蜀主出降時,尚有王宗弼一番舉動,且至下回表明。


【後評】

前半回承述前文,歷述劉後行誼,一無可取,而唐主反事事聽從,益見唐主之爲色所迷,致兆危亡之漸。郭崇韜已遭主忌,尚不知引退,爲唐主嘅,尤爲崇韜惜,寓意固深且遠也。下半回敘伐蜀事,蜀主以淫昏致亡,正爲唐主一大對照。唐軍西入,勢如破竹,僅有三泉之戰,一交鋒而即潰,各鎮望風迎降,不待遺鏃。而王宗弼且棄城走還,劫遷蜀主及太后,並後宮諸王,卒致牽羊銜璧,面縛輿櫬,淫昏失德者,終局如是,非唐主之殷鑑乎?然郭崇韜以得蜀而益危,唐主以得蜀而益驕,是蜀之亡,未見唐利,反爲唐害,杜牧所謂後人哀之而不鑒之,使後人復哀後人,正本回之註腳也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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