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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九十五回 捏捷報欺君罔上 拘行人棄好背盟 之二

宋史演義作者:蔡東藩發佈:福哥

2020-6-16 04:36

至寶祐元年,理宗年逾半百,仍然乏嗣,乃令與芮子孜入宮,作為皇子,賜名曰禥,封永嘉郡王。越年,進封忠王。至鄂州解圍,賈似道以大捷入奏,理宗接連改元;出兵時已紀元開慶,回兵時又紀元景定,趁這賀捷的時候,便欲立忠王禥為太子。吳潛獨密奏道:『臣無彌遠才,忠王無陛下福。』理宗年力已衰,立儲原系要務,若忠王不足主器,何妨勸帝改立,吳潛乃出此語,殊屬未當。

這兩語已忤上旨。似道就進陳立儲大計。並陰令侍御史劾潛謂:『冊立忠王,足慰眾望,潛獨倡為異議,居心殆不可問』云云。理宗遂罷潛相位,竟令似道專政。似道遂申請立儲,即於景定元年六月,立忠王禥為皇太子。

相傳禥母黃氏,系湖州德清縣人,與似道母胡氏,本屬同邑,相去僅數裏。兩婦皆系出寒微,均生貴子。黃氏以媵仆入榮邸,適與芮苦未生男,見她面目韶秀,乃密令侍寢,一索得男,就是忠王禥,黃氏卒得封為隆國夫人。但自處極謙,每遇邸第親戚,輒以禥子自稱,人頗譽她盛德。

似道母胡氏,為民家婦,嘗出浣衣,遇似道父賈涉渡河,偶顧胡氏,不覺觸起情感,胡氏亦眉目含情,淺挑微逗,涉遂隨胡至家,問伊夫何在?胡答以未歸,兩下裏互相問答,間及諧褻,胡氏竟半推半就,一任涉摟抱入床,寬衣解帶,成就好事。一度春風,竟結蚌胎。及伊夫回來,涉尚在婦家,向伊夫購婦。

伊夫詢明底細,知涉已任朝官,自想勢不可敵,樂得做個人情,受了金錢,將婦給涉。涉竟攜婦歸任,婦已失節,自不如受金棄婦,伊夫可謂智民。未幾產下一子,名叫似道。既而胡色已衰,又被涉斥出,嫁為民妻。始愛終棄,涉亦負心。及似道年長,始覓母歸養,性極嚴毅,似道頗加畏憚。當景定、咸淳系度宗年號,見後年間,胡氏已受封秦、齊兩國夫人,屢入禁中,至與隆國夫人,嘗同寢處,恩寵甚渥。年至八十三乃卒,賜諡柔正,柔則有之,正則未也。賻贈無算。

當時以一邑產兩貴婦,傳為奇事。事見【齊東野語】。

話休敘煩,且說忽必烈北還,到了開平,諸王莫哥合丹一作哈丹、塔察兒等來會,願戴忽必烈為大汗,忽必烈佯不敢受。旭烈兀方鎮守西域,亦遣使勸進,忽必烈遂允所請,不待庫裏爾泰會推許,竟登大位,即於宋理宗景定元年五月中,建元為中統元年。命劉秉忠、許衡等改定官制,立中書省總理政務,設樞密院掌握兵權,置御史台管理黜陟,以下有寺、監、院、司、衛、府等名目,外官有行省、行台、宣撫、廉訪諸官,牧民有路有府,有州有縣,一代規模,創始完備。命王文統為中書平章政事,統領眾官。授廉希憲為陝西、四川宣撫使,商挺為副。

希憲方就道,聞阿裏不哥也稱帝和林,遣部下劉太平、霍魯懷等,至燕京慰諭人民。他即倍道前進,到了京兆,遣人誘執太平、魯懷,錮斃獄中。六盤守將渾塔海,正起兵應和林,和林守將阿藍答兒一作阿拉克岱爾也領兵往會渾塔海。希憲亟令總帥汪良臣,率秦、鞏諸軍往討,再命別將八春一作邊崇領蜀卒四千為後援。忽必烈汗亦遣諸王合丹,統兵來會,三路俱進,與渾塔海等大戰甘州東。渾塔海敗死,阿藍答兒亦被殺,關、隴悉平。

忽必烈汗因遣郝經為國信使,至宋修好,通告即位,並促踐前日和約。經本任翰林侍讀學士,非行人職,因為王文統所忌,特地請遣,一面陰囑李璮,潛師侵宋,為假手害經計。李璮不待經行,便出兵襲擊淮安,幸主管制置司事李庭芝,先事預防,把璮擊退。庭芝得升任淮東制置使,賈似道正令門客廖瑩中等,撰【福華編】,稱頌鄂功,忽接宿州來報,蒙古遣使郝經南來,請求入國日期。似道一想,經若入都,前議必將敗露,此事如何使得?隨即飛使止住郝經。偏郝經貽書三省及樞密院,且轉告淮東制置使李庭芝,欲指日入都。似道既接經書,復得李庭芝報聞,自思一不作,二不休,索性拘住了他,再作計較。只管眼前,不管日後。便命真州忠勇軍營,將經拘住。經上表有雲,『願附魯連之義,排難解紛,豈如唐儉之徒,款兵誤國?』

最後又上書數千言,無非以弭兵靖亂為宗旨,由小子節述如下云:

貴朝自太祖受命,建極啟運,創立規模,一本諸理。校其武功,有不逮漢、唐之初,而革弊政,弭兵凶,弱藩鎮,強京國,意慮深遠,貽厥孫謀,有盛於漢、唐之後者。嘗以為漢似乎夏,唐似乎商,而貴朝則似乎周,可以為後三代。夫有天下者,孰不欲九州四海,奄有混一,端委垂衣,而天下晏然穆清也哉?理有所不能,勢有所難必,亦安夫所遇之理而已。貴朝祖宗,深見夫此,持勒捏約,不肯少易。是以太祖開建大業,太宗不承基統,仁宗治效浹洽,神宗大有作為,高宗坐弭強敵,皆有其勢而弗乘,安於理而不妄為者也。

今乃欲於遷徙戰伐之極,三百餘年之後,不為扶持安全之計,反斷生民之餘命,棄祖宗之良法,不以理以勢,不以守以戰,欲收奇功,取幸勝,為詭遇之舉,不亦誤乎?伏惟陛下之與本朝,初欲復前代故事,遣使納交,越國萬裏,天地神人,皆知陛下之仁,計安生民之意,而氣數未合,小人交亂,雖行李往來,徒費道路,迄無成命,非兩朝之不幸,生民之不幸也。有繼好之使,而無止戈之君;有講信之名,而無修睦之實;有報聘之名,而無輸平之納;是以藉藉紛紛,不足以明信,而適足以長亂。

我主上即位之初,推誠相與,唯恐不及,不知貴朝何故接納其使,拘於邊郡?蔽冪蒙覆,不使進退,一室宛轉,不睹天日。試問經有何罪,而窘迫至此耶?或者以為本朝兵亂,有隙可乘,必有如范山語楚子,以為晉君不在諸侯,而北方可圖,愚請以貴朝之事質之!熙豐之間,有意於強國矣,而卒莫能強,宣政之間,有意於恢復矣,百年之力,漫費於燕山九空費,而因以致變;開禧之間,又有意於進取矣,而隨得隨失,反致淮南之師;端平之間,再事夫收復矣,而徒敝師,徒失蜀、漢。是皆貴朝之事,且有為陛下所親見者。

況本朝立國,根據綿括,包括海宇,未易搖盪。太祖皇帝倡義漠北,一舉而取燕、遼,再舉而取河、朔,又再舉而取西夏,遂乃掇拾秦、雍,傾覆汴、蔡,穿澈巴、蜀,繞出大理,東西北皆際海,西南際江淮,自周、漢以來,未有大且強若是者。而其風俗淳厚,禁網疏闊,號令簡肅,是以夷夏之人,皆盡死力,豈得一朝變故,便致淪棄者乎?

事至今日,貴朝宜皇皇汲汲,以應我主上美意,講信修睦,計安元元,而乃仍自置而不問,實有所未解者。抑天未厭亂,由是以締造兵禍耶?抑別有所蘊蓄耶?皆不可得而知也。竊謂必有構議之人,將以敝貴朝誤陛下者。就令貴朝所舉皆中,圖維皆獲,返舊京,奄山東,取河朔,劃白溝之界,上盧龍之塞,而本朝亦不失故物。若為之而不成,圖之而不獲,復欲洗兵江水,掛甲淮壖,而遂無事,殆恐不能?一有所失,後將若何?且貴朝光有天下,三百有餘年矣,舉祖宗三百年之成烈,再為博者之一擲,遂以干戈為玉帛,殺戮易民命,戰爭易禮樂,竊為陛下不取。或稽留使人,不為無故,或別有蓋藏之跡,亦宜明白指陳,不宜擯而不問,陳說不答,表請不報,嘿嘿而已,殆非貴朝之長策也。南望京華,無任待命!


【後評】

這書上後,又不見報。驛吏反棘垣鑰戶,晝夜巡邏,欲以懾經。經語從人道:『我若受命不進,負罪本國,今已入宋境,死生進退,惟彼所命,我豈肯屈身辱國?汝等從我南來,亦宜忍死以待,揆諸天時人事,宋祚殆不遠了。』經實蒙古第一流人物。

理宗聞有北使,語輔臣道:『北朝使來,應該與議。』

似道奏稱:『和出彼謀,不應輕徇所請,倘以交鄰禮來,令他入見未遲。』看你能瞞到何時·

理宗也即擱過一邊。蒙古遣官訪問經等所在,且以稽留信使,侵擾疆場兩事,來詰宋吏。制置使李庭芝奏稱北使久留真州,應如何發落?偏宋廷一味延宕,毫無複音。小子有詩嘆道:

北來信使為尋盟,累表修和願息爭。

怪底權奸不解事,欺心敢把趙宗傾。

似道拘住郝經,已開敵釁,還要報復私仇,變更成法,眼見得菑害並至了。欲知後事,再閱後文。


【後評】

宋至賈似道專政,雖欲不亡,不可得矣。似道無專閫才,自知不足勝任,何不面請辭職?乃貪權忘位,謬膺節鉞,逗留漢陽,狼狽黃州,所有醜態,盡情畢露。且既知蒙古之遭喪,忽必烈之將退,而猶必遣使乞和,稱臣奉幣,果何為耶?膽怯若此,不應詭詞報捷,既諱敗以欺君,復拘使以怒敵,天下事豈有長令掩飾者?況郝經再三上書,志在靖亂,不務遊說,若令其入見,婉詞與商,未始非弭兵息民之道,而乃幽之真州,自速其禍,謬誤至此,而理宗乃終不察也,如之何而不亡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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