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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八十五回 倡北伐喪師辱國 據西陲作亂亡家

宋史演義作者:蔡東藩發佈:福哥

2020-6-16 04:36

卻說後位已定,登殿宣佈的貴戚,叫作楊次山,楊貴妃嘗認他為兄,其實並不是至親骨肉,但因他籍貫相同,彼此冒認。楊妃出身微賤,隨母張氏,入隸德壽宮樂部,麗質聰明,聞聲即悟,雛喉嬌小,按節能歌,並且生就一副楚楚身材,亭亭玉貌,所有六宮婦女,自妃嬪以下,均覺相形見絀,因此都嘆為尤物。未幾母老歸籍,獨女留宮中,入侍吳太后,善承意旨。太后頗加憐愛,遂賜與寧宗。

寧宗見她色藝過人,當然欣慰,遂封為婕妤,累遷至貴妃。此時與曹美人陰爭後位,竟仗着心靈手敏,奪得錦標,又恐韓侂胄與她反對,或至封詔駁還,所以請寧宗書就兩紙,一紙照常例頒發,一紙特交楊次山,囑令先示朝堂,免致中變。確是智女。及侂胄聞知,沒法變更,只好仰承上意,聽百官準備冊後隆儀,迨吉舉禮罷了。一着輸與娘子軍。

冊後禮成,群臣多半加秩,侂胄竟進位太師,獨謝深甫力求罷政,奉詔准奏,進陳自強為右丞相,許及之知樞密院事,自強性甚貪鄙,四方致書,必加饋遺,方才啟視,否則概置不閱。且縱令子弟親戚,關通貨賄,凡仕途干進,必先講定價值,然後給官。當都城大火時,自強所貯金帛,俱成煨燼,侂胄首贈萬緡,輔臣以下,聞風致饋,不數月間,得六十萬緡,比較前時所失,竟得倍償。自強喜躍得很,嘗語人道:『自強只有一死,以報師王。』

有時與僚屬談及,必稱侂胄為恩主恩父,父生師教,故父與師尚得相連,從未有稱徒為父者,有之,由自強始。蘇師旦為叔,堂吏史達祖為兄。侂胄專攬國柄,自強與他表裏為奸,朝政益不可問。只是恃寵生驕,久靜思動,這個位極人臣的韓師王,居然欲整軍經武,覬立大功,做一番掀天揭地的事業。看官道是何事?乃是恢復中原,北伐金邦的創議。是自尋死路了。

金自世宗歿後,嗣主璟沉湎酒色,不修朝政,內寵幸妃李師兒,外寵佞臣胥持國。師兒因父湘得罪,沒入宮庭,尋以慧黠得幸,勢傾後宮。胥持國曾與試童子科,以通經列選,為太子祗應司令。金主在東宮時,已加信任,及即位,遂召為參政。他與李師兒密通關節,相倚為援,金人為之語道:『經童作相,監婢為妃。』自是政治大紊,兵刑廢弛。北方韃靼等部,屢來擾邊,金廷遂連歲興師,士卒疲敝,府庫空匱,好容易擊退外寇,又復內訌迭起,盜賊相尋,以是民不堪命,幾無寧日。

韓侂胄聞這消息,以為有機可乘,樂得出些風頭,自張權力。蘇師旦更極力慫恿,於是聚財募卒,出封樁庫金萬兩,待賞功臣。且市戰馬,造戰艦,增置襄陽騎軍,加設澉浦水軍。安豐守臣厲仲方,上言淮北守臣,咸願歸附。浙東安撫使辛棄疾又入稱金國必亡,願屬元老大臣,備兵應變。又有鄧友龍自使金歸來,具言金國困弱,反手可取狀。侂胄大喜,決計用兵,並追崇韓、岳諸人,風厲將士。韓世忠已於孝宗廟,追封蘄王,獨岳飛只予諡武穆,未得王爵,侂胄乃請命寧宗,追封岳飛為鄂王。尋奪秦檜官爵,改諡繆丑。封岳奪秦,似屬快心之舉,但不應出諸韓侂胄。

當下與許及之商議,意欲令守金陵,這及之是個蔑片朋友,教他做個磕頭蟲,很是善長,若要他出守要塞,獨當方面,他直是茫無所知,如何敢去,不得已堅辭不行。侂胄反懊惱起來,竟令致仕。這遭壞了,連磕頭都沒用了。惟陳自強卻想出一條好計,請遵孝宗典故,創國用司,總核內外財賦,侂胄一力贊成,竟把這國用使職掌,令自強兼任,且命參政費士寅、張岩,同知國用事。這三人統是剝民好手,一齊上台,正好將東南元氣,斫喪殆盡。一面勸寧宗下詔改元,振作士氣,寧宗無不依從,遂命將嘉泰五年,改作開禧元年。

適武學生華岳上書,謂:『朝廷不宜用兵,輕啟邊釁,並乞斬韓侂胄、蘇師旦等以謝天下。』

侂胄大怒,下岳大理,旋編管建寧。命皇甫斌知襄陽府,兼七路招討副使;郭倪知揚州,兼山東、京東招撫使。侂胄尚恐中外反對,特令陳自強、鄧友龍等,代為奏請,勸寧宗委任重權,得專戎政。寧宗遂令侂胄平章軍國事,三日一朝,赴都堂議政。且將三省印信,並納侂胄私第中。侂胄益自恣肆,升黜將帥,往往假作御筆,絕不奏白。倚蘇師旦為腹心,使為安遠節度使,領閣門事。

是時金主璟已聞宋將用兵,召諸大臣會議邊防。諸大臣均奏對道:『宋方敗衄,自救不暇,恐未敢叛盟。』

完顏匡獨矍然道:『彼置忠義、保捷各軍,取先世開寶、天禧紀元,豈甘心忘中原麼?』寧宗改元之意,卻被完顏匡揭明。金主璟點首稱是,乃命平章仆散揆,一譯作布薩揆。會兵至汴,防禦南軍。仆散揆既至汴京,移文至宋,詰責敗盟。宋廷詭言增戍防盜,並無他意。揆遂按兵不動,且入奏金主,不必加防。既而宋使陳景俊,往賀金主正旦,金主璟與語道:『大定初年,我世宗許宋世為侄國,迄今遵守勿忘。豈意爾國屢犯我邊,朕特遣大臣宣撫河南,爾國曾謂未敢敗盟。朕念和好已久,委曲涵容。恐侄宋皇帝,未曾詳悉,爾歸國後,應詳告爾主,謹守盟言!』

景俊應命而歸,先白陳自強,自強戒使勿言。嗣金使太常卿趙之傑來賀正旦,韓侂胄故意令贊禮官,犯金主父嫌名,挑動釁隙。之傑當然動怒,入朝相詰。侂胄請帝拒使,著作郎朱質且言:『金使無禮,乞即斬首!』

寧宗還算有些主意,不從質言,只令金使改期朝見。之傑忿恚自去。侂胄遂令邱崈為江、淮宣撫使。崈辭不就命,且手書切諫侂胄道:『金人未必有意敗盟,為中國計,當力持大體,平時申儆軍實,常操勝勢,待釁自彼作,庶彼曲我直,方可動兵。否則勝負難料,恐未免誤國呢。』

侂胄不悅,竟飭皇甫斌、郭倪等,就近規復。

至開禧二年,皇甫斌進兵唐州,郭倪進兵泗州,侂胄因再令程松為四川宣撫使,興州都統制吳曦為副。曦系吳璘孫,節度使吳珽次子,本任殿前副都指揮,鬱郁不得志,因納賂宰輔,自求還蜀。陳自強為白韓侂胄,侂胄遂使為興州都統制。曦即日出都,既至興州,便譖去副統制王大節,收攬兵權,潛蓄異圖。及程松入蜀,召曦議事,擬責曦廷參,曦半途折回。松用東西軍千八百人自衛,又被曦抽調以去。松尚未悟,尋有詔令曦兼陝西、河東招撫使。知大安軍安丙,屢向松發曦異謀,松仍不省。獻松壽時何其智·遇吳曦時何其愚·就是朝內的韓侂胄,也還道他是一個將種,可為爪牙腹心,日夕望他建功,哪知他已令門客姚巨源,潛至金都,願獻關外階、成、和、鳳四州,求封蜀王了。

侂胄聞泗州得利,新息、褒信、潁上、虹縣,陸續克復,心下大喜,遂囑直學士院李璧草詔伐金,略云:

天道好還,中國有必伸之理;人心效順,匹夫無不報之仇。蠢爾醜虜,猶托要盟,朘生靈之資,奉溪壑之欲,此非出於得已,彼乃謂之當然。軍入塞而公肆創殘,使來廷而敢為桀驁,洎行李之繼遷,復嫚詞之見加;含垢納污,在人情而已極,聲罪致招,屬胡運之將傾。兵出有名,師直為壯,言乎遠,言乎近,孰無忠義之心?為人子,為人臣,當念祖宗之憤。敏則有功,時哉勿失!

此詔一頒,即遣薛叔似宣撫京、湖,鄧友龍宣撫兩淮,按日裏遣將調兵,逐隊北伐。金主璟聞已宣戰,仍遣仆散揆領汴京行省,盡征諸道籍兵,分守要塞;並因戰事起自韓侂胄,恐人民發掘韓琦墳,特令彰德守臣,派兵守護。觀金主此舉,可見曲有攸歸。侂胄尚未知金兵厲害,迭飭各路進兵,哪知金人已處處有備,無懈可擊。郭倪遣郭倬、李汝翼等,進攻宿州,被金人殺得大敗,遁還蘄州。金人追擊郭倬,將倬圍住,倬顧命要緊,竟把馬軍司統制田俊邁,執畀金人,只說是由他啟釁。金人才放他一線生路,狼狽逃回。

既而建康都統制李爽攻壽州,也為所敗,皇甫斌又敗績唐州,江州都統王大節,往攻蔡州,金人開城搦戰,大節部下,立即潰退。敗報連達宋廷,韓侂胄方驚慌起來,沒奈何請出邱崈,令代鄧友龍職,往撫兩淮。

崈字宗卿,江陰軍人,素懷忠義,他本主張恢復,只因宿將凋零,時不可戰,所以前次辭職不就;至是聞兩淮日棘,不得不應命赴鎮,崈非真將帥材,不過為當時計,尚算他是老成,故亦補敘履歷。所有王大節、皇甫斌、李汝翼、李爽等,均皆坐貶。郭倬罪狀較著,斬首鎮江。侂胄也自咎輕舉,悔為蘇師旦所誤,湊巧李璧入訪,侂胄留與共飲,席間談及師旦事,璧遂極言:『師旦怙勢招權,使公負謗,非竄逐不足謝天下。』

侂胄因罷師旦官,籍沒家資,謫令韶州安置。師旦罪固不貸,還問用師旦者為誰,如何不自知罪?

過了月余,忽有警報傳入,金兵分九道南來了。原來仆散揆聞宋師敗退,遂議定九道南侵的計策,自率兵三萬出潁、壽,完顏匡率兵二萬五千出唐、鄧,紇石烈子仁紇石烈一作赫舍哩率兵三萬出渦口,紇石烈胡沙虎一譯作赫舍哩呼沙呼率兵二萬出清河口,完顏充率兵一萬出陳倉,蒲察貞率兵一萬出成紀,完顏綱率兵一萬出臨潭,石抹仲溫石抹一作舒穆嚕率兵五千出鹽川,完顏璘率兵五千出來遠。九路兵依次南下,急得韓侂胄寢食不安,只好重任兩淮宣撫使邱崈,令簽書樞密院事,督視江、淮軍馬。金將胡沙虎自清河口渡淮,進圍楚州。淮南大震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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