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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七十五回 傳偽詔連促班師 設毒謀構成冤獄 之二

宋史演義作者:蔡東藩發布:福哥

2020-6-16 04:36

檜至是極力營謀,必欲置飛死地,乃償私願,試問汝何德於金?何仇於宋?遂諷中丞何鑄、侍御史羅汝楫、諫議大夫万俟卨mòqíXiè,交章論飛,劾他『逗留舒州,不援淮西,近與張俊視兵淮上,復欲棄去山陽,居心殆不可問』云云。這種彈文,若經那明眼人了著,早知是挾嫌誣奏,應該反坐,偏高宗心地糊塗,瞧了這種奏章,又有些疑惑起來。岳飛滿腔忠義,動遭讒謗,如何忍得下去?便累表請罷樞柄,高宗居然准奏,罷飛爲萬壽觀使,出奉朝請。

檜因初次下手,即已得利,索性得步進步,陷飛至死,好拔去那眼中釘。當下與張俊密謀,誘飛部曲能告飛過,優與重賞。怎奈此令一出,沒人應命。俊聞飛嘗欲斬統制王貴,且屢加刑杖,乃誘貴訐飛罪狀。

貴搖首道:『大將手握兵權,總不免以賞罰使人,若以此爲怨,將怨不勝怨了。』言之甚是。

俊以私事劫貴,貴不禁膽怯,勉強相從。是何私事?甘心從賊。檜又聞飛部將王俊,綽號雕兒,素性奸貪,屢受張憲抑制,遂陰加嗾使,令他告訐。張俊自爲訐狀,交給王俊,王俊即向樞密府投訴。兩俊相耦,飛命終矣。那狀中捏造呈詞,只說是:『副都制張憲,謀據襄陽,還飛兵柄。』

俊收了訐狀,即遣王貴捕憲,親行鞫煉。屬吏王應求白俊,謂樞院無審訊權,俊叱退應求,竟高坐堂上,傳憲對簿。憲極口呼冤,俊拍案罵道:『飛子云與汝手書!教汝謀變,爲飛圖復兵權,汝尚得抵賴麼?』

憲答道:『雲書何在?』

俊叱道:『雲書交與汝手,汝何故不先自首,反向我索書麼?』

憲抗聲道:『何人見有岳雲的手書?』

俊獰笑道:『我料汝不受刑,汝亦未肯實供。』

遂喝左右,先杖五十。左右一聲吆喝,便將張憲拖了下去,重杖五十,打得鮮血淋漓,仍叫他上堂供狀。憲大呼道:『憲寧受死,不敢虛供。』

俊又命重杖五十,左右照前動手,這次更是厲害,可憐憲身無完膚,已死復醒,仍然不肯伏罪。俊械憲入大理獄,自己捏造一紙口供,送交秦檜。張俊何苦·檜即入朝請旨,乞召飛父子,證明憲事。高宗道:『刑以止亂,倘妄加追證,反至搖動人心。』

檜默然趨出,竟假傳詔旨,逮飛父子下獄,立命中丞何鑄,大理卿周三畏訊問。

飛見了二人,便道:『皇天后土,可表此心。』言畢,即解衣露背,請何、周兩人審視。

兩人望將過去,乃是『盡忠報國』四大字,深入膚理。周三畏不覺起敬,就是與檜同黨的何鑄,也居然良心發現,說了一個『好』字,當下命飛還獄,即往白秦檜,言飛無辜。

檜只搖首徐語道:『這是上意。』吾誰欺,欺天呼?

鑄即接口道:『鑄亦何敢左袒岳飛,不過強敵未滅,無故戮一大將,恐士卒離心,非國家福。』

檜亦不能答,支吾了一會,鑄乃退出。周三畏掛冠自去。

檜遂命諫議大夫万俟卨,辦理此案。卨素與飛有隙,審問數次,也經過幾番拷訊,害得岳飛死去活來,始終不肯承認。万俟卨也自作供狀,誣飛曾令於鵬、孫革致書張憲、王貴,令虛報敵至,聳動朝廷。雲亦與憲通書,令憲設法,還飛兵柄。且云:『書已被焚,無從勘證,應再求證人,以便讞獄。』

檜又懸賞募集人證,懸宕了兩個月,並無人出證飛罪。檜也沒法,只好責成万俟卨。卨多方商榷,有人與卨定計,謂不如將淮西逗留事,作爲證據。卨遂白檜,向飛家搜查得所賜御札,與往來道途日月,皆歷歷登錄,並無逗留事跡。檜竟將御札等件盡行藏匿,爲滅跡計,一面使於鵬、孫革證飛受詔逗留,且令評事元龜年取行軍時日,顛倒竄改,附會成獄。那時惱了一班朝右忠臣,如大理卿薛仁輔,寺丞李若朴、何彥猷等,均爲飛呼屈。判宗正寺士㒟,且願以百口保飛,並言:『中原未靖,禍及忠義,是不欲中原恢復,二聖重還,如何使得?』

偏這人面獸心的賊檜,除飛死二字外,沒一語不是逆耳。韓世忠心懷不平,向檜詰問飛罪。檜答道:『飛子云與張憲書,雖未得實據,恐怕是莫須有的事情。』

世忠忿然道:『「莫須有」三字,奈何服天下?丞相須審慎爲是。』

檜不與再言。

世忠還第,尚帶怒容,梁夫人問著何事?世忠爲述飛冤,梁夫人道:『奸臣當道,尚有何幸?妾爲相公計,不如見機而作,明哲保身罷!』好智婦。

世忠道:『我亦早有此意,只因受國厚恩,不忍遽去,目今朝局益紊,徒死無益,也只得歸休了。』

隨即上書辭職。初不見允,及再表乞休,乃罷爲醴泉觀使,封福國公。自是世忠杜門謝客,絕口不言兵事,有時跨驢攜酒,帶著一二奚童,縱游西湖,在家與梁夫人小飲談心,自得樂趣,這真所謂優遊卒歲,安享餘生了。算是有福。

惟岳飛自紹興十一年十月被系,遷延到了年底,尚未決案。十二月二十九日,檜偕妻王氏在東窗下,圍爐飲酒,忽由門卒傳進一書,檜瞧著書面,乃是万俟卨投來,啟封諦視,系由建州布衣劉允升,匯集士民,上訟飛冤。卨恐久懸未決,反生他變,特請示辦法等語。檜眉頭一皺,似覺愁煩。王氏驚問何故?檜將原書遞交王氏閱看,王氏笑道:『這有什麼要緊?索性除滅了他,免得多口。』世間最毒婦人心。

檜尚在沈吟,王氏復道:『縛虎容易縱虎難。』

檜聞此言,私計遂決,當即取過紙筆,寫了數語,折成方勝,遣干仆密付獄吏。是夕,即報飛死,或雲被獄吏勒斃風波亭,或雲由獄吏佯請飛浴,拉脅而殂,享年三十九歲。岳雲、張憲同時畢命。獄卒隗順,痛飛無罪致死,負屍出葬棲霞嶺下。

飛家無姬妾,亦乏產業,吳玠素來敬飛,願與交歡,曾飾名姝以進。飛怫然道:『主上宵旰焦勞,難道是大將安樂時麼?』

即令來使挈還名姝,玠益敬服。高宗欲爲飛營第,飛辭謝道:『金虜未滅,何以家爲?』

或問天下何時太平?

飛答道:『文官不愛錢,武官不惜死,天下自然太平。』名論不刊。

平時待馭軍士,嚴而有恩,部兵或取民束芻,立斬以殉。兵有疾苦,親爲調藥。諸將遠戍,嘗遣妻慰問家屬。朝廷頒給犒賞,立刻分給,秋毫不私。遇有將士死事,必替他撫孤育雛。因此軍心愛戴,遇敵不撓。敵常爲之語道:『撼山易,撼岳家軍難。』

張俊嘗問以用兵要術,飛謂:『仁、信、智、勇、嚴,闕一不可。』

自飛統軍後,無戰不勝,上章報捷,輒歸功將士。子云因功受賞,屢次乞辭,雲以左武大夫終身,死時僅二十三歲。餘四子雷、霖、震、霆均被竄嶺南。有女痛父冤,抱銀瓶投井自盡,後人因呼爲銀瓶小姐,號井爲孝娥井。

秦檜且遣吏抄沒岳家,只得金玉犀帶數條,及鎖鎧兜鍪,南蠻銅弩,鑌刀弓劍鞍轡,及布絹若干匹,粟麥若干斛罷了。

直至孝宗嗣立,詔復飛官,以禮改葬,相傳尚屍色如生,還可更殮禮服,這也是忠魂未散的憑證。至淳熙六年,追諡武穆,嘉定四年,追封鄂王,曾記清人袁子才有岳王墓弔古詩數首,小子節錄二絕云:

靈旗風卷陣雲涼,萬里長城一夜霜。

天意小朝廷已定,豈容公作郭汾陽?

遠寄金環望九哥,事見後文。一朝兵到又回戈。

定知五國城中淚,更比朱仙鎮上多。

岳飛已死,還有代飛訴冤的人物,也一律坐罪,待小子下回報明。


【後評】

岳飛奉詔班師,而中原無恢復之期,人皆惜之,至有以不能達權病飛者,是實不然。飛若孤軍深入,內外乏援,亦安能長保必勝?知難而退,實飛之不得已耳。惟飛既明知秦檜專政,勢無可爲,何不效韓蘄王之乘時謝職,口不談兵,免致奸黨側目?且年甫強壯,來日方長,或者天意祚宋,煬蔽無人,再出而圖恢復,亦未爲晚。乃見機不早,坐墮奸謀,忠有餘而智未足,此則不能不爲岳武穆惜也。若夫凶狡如秦檜,黨惡如張俊、万俟卨等,皆不足誅,而高宗構固識飛忠,固不欲妄加追證者,胡飛死而並未聞詰及賊臣,爲飛誅賊也?王之不明,豈足福哉?觀此回而不禁長太息矣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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