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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七十二回 髯將軍敗敵揚威 愚參謀監軍遇害 之二

宋史演義作者:蔡東藩發佈:福哥

2020-6-16 04:36

遂命持服守制。百官七上表,請以日易月,知嚴州胡寅,獨請服喪三年,衣墨臨戎,以化天下。高宗因欲行三年之喪,會張浚奏言:『天子孝思,與士庶不同,當思所以奉宗廟社稷,不在縞素虛文。今梓宮未還,天下塗炭,願陛下揮淚而起,斂發而趨,一怒以安天下,方為真盡孝道。』

高宗乃命浚草詔,告諭群臣。外朝勉從眾請,宮中仍服喪三年。

看官聽着!隆祐太后孟氏,崩逝在紹興元年四月間,享年五十九,喪祭用母后臨朝禮,所以追上尊諡,也用四字稱為昭慈獻烈皇太后。後來復改獻烈為聖獻,至道君皇帝去世,實在紹興五年四月,鄭太后去世,距道君只隔數月,年五十二,兩人俱死於五國城。高宗服孟後喪,是臨時即服的。服生父嫡母喪,直待何蘚南歸,才得聞知,因此距喪期已隔二年。當下追尊太上皇道君尊號曰徽宗,鄭太后尊諡曰顯肅。惟高宗生母韋賢妃,也從徽宗北徙,建炎初年,曾遙尊為宣和皇后。至是因鄭太后已歿,又遙尊為皇太后。本文連類並敘,故於先後夾寫中,仍標清年限。

高宗且諭左右道:『宣和太后春秋已高,朕日夜記念,不遑安處,屢欲屈己講和,以便迎養,怎奈金人不許,令朕無法可施。今上皇太后梓宮未歸,不得不遣使奉迎,如金人肯歸我梓宮,並宣和太后等,朕亦何妨少屈呢!』

言已,遂召王倫入朝,命為奉迎梓宮使,且語倫道:『現在金邦執政,聞由撻懶等專權,卿可轉告撻懶,還我梓宮,歸我母后,當不惜屈己修和。且河南一帶,與其付諸劉豫,不若仍舊還我,卿其善言,毋廢朕命!』

倫唯唯而出,即日北去。張浚聞高宗又欲議和,即入見高宗,請命諸大將,率三軍發哀成服,北向復仇。高宗默然不答。浚退朝後,復上疏道:

陛下思慕兩宮,憂勞百姓,臣之至愚,獲遭任用,臣每感慨自期,誓殲敵仇,十年之間,親養闕然,爰及妻孥,莫之私顧。其意亦欲遂陛下孝養之心,拯生民於塗炭。昊天不弔,禍變忽生,使陛下抱無窮之痛,罪將誰執?念昔陝、蜀之行,陛下命臣曰:『我有大隙於此,刷此至恥,惟爾是屬。』而臣終隳成功,使敵無憚。今日之禍,端自臣致,乞賜罷黜,以正臣罪,臣不勝惶恐待命之至!

這疏上呈,高宗乃下詔慰留。浚再疏待罪,高宗仍不許。浚乃請乘輿發平江至建康,隨行奏對,始終不離『國恥』二字,高宗亦嘗改容流涕。既至建康,申奏劉光世沉湎酒色,不恤國事,乃下詔罷光世為萬壽觀使,令部兵改隸都督府。浚命參謀呂祉,赴廬州節制劉軍,樞密副使張守諫浚道:『光世既罷,軍士未免觖望,必得一聞望素高,足以制服輿情,方可遣往,呂祉恐不可用呢。』浚不以為然。

會飛自鄂入覲,高宗從容問道:『卿得良馬否?』

飛答道:『臣本有二馬,材足致遠,不幸相繼以死,今所乘馬,日行只百裏,已力竭汗喘,實屬駑鈍無用。可見良材是不易得呢!』

高宗稱善,面授太尉,繼除宣撫使,命王德、酈瓊兩軍,受飛節制,且諭德、瓊道:『聽飛號令,如朕親行。』

飛又手疏,論規復大略,最關緊要的數語,節錄如下:

金人所以立劉豫於江南,蓋欲荼毒中原,以中國攻中國,粘罕即沒粘喝因得休兵觀釁。臣欲陛下假臣日月,便則提兵趨京、洛,據河陽、陝府、潼關,以號召五路判將,判將既還,遣王師前進,彼必棄汴而走河北,京畿、陝右可以盡復,然後分兵浚、滑,經略兩河,如此則劉豫成擒,金人可滅,社稷長久之計,實在此舉。

高宗覽奏,便批答道:『卿能如此,朕復何憂?一切進止,朕不遙制。』

繼復召飛至寢閣,殷勤面諭道:『中興事一以委卿。』

飛感謝而出,擬圖大舉。

偏秦檜暗中忌飛,多方讒間,張浚又欲令王德、酈瓊兩人,往撫淮西,節制前時劉光世部軍。高宗自覺為難,只得令飛詣都督府議事。於此可見高宗之庸。飛奉命見浚,浚與語道:『王德為淮西軍所服,浚欲任他為都統,再命呂祉以督府參謀,助德管轄,太尉以為何如?』

飛應聲道:『德與酈瓊素不相下,一旦德出瓊上,定致相爭。呂參謀未習軍旅,恐不足服眾。』

浚又道:『張俊何如?』

飛復道:『張宣撫系飛舊帥,飛本不敢多口,但為國家計,恐張宣撫暴急寡謀,尤為瓊所不服。』

浚面色少變,徐徐答道:『楊沂中當高出二人。』

飛又道:『沂中雖勇,與王德相等,亦怎能控馭此軍?』

浚不禁冷笑道:『我固知非太尉不可。』

飛正色道:『都督以正道問飛,不敢不直陳所見,飛何嘗欲得此軍哩!』

浚終心存芥蒂,面上露着慢色。

飛立刻辭出,即日上章告假,乞終喪服,令張憲暫攝軍事,自己竟步歸廬山,至母墓旁,築廬守制去了。浚固不能無私,飛亦未免率真。

浚聞飛去,恨上加恨,竟命張宗元權宣撫判官,監製岳軍,一面令王德為淮西都統,酈瓊為副,呂祉為淮西軍統制。王德等甫至任所,酈瓊即與德齟齬,呂祉不能調和,便即還朝。德與瓊各自列狀交訴都督府及御史台,浚無可奈何,召德還建康,命祉復赴廬州,別命楊沂中為淮西置制使,劉錡為副,就廬州駐紮。祉先至廬州,瓊又向祉訟德,祉語瓊道:『張丞相但喜人向前,倘能立功,雖大過且不計較,況小小嫌疑呢?祉當為諸公力辯,保無他虞。』

瓊聞言感泣,軍事少定。祉見軍心已靖,恰密請罷瓊等兵權。奏疏方發,偏有書吏漏口語瓊。瓊即令人遮祉所遣郵置,得祉奏摺,果如書吏所言,遂大加忿恨。會聞朝廷已命楊沂中為制置使,且召己赴行在,又覺驚懼交乘,左思右想,只有謀叛一法。越宿,諸將謁祉,瓊亦在列,亟從袖中取出呂祉奏牘,示中軍統制張璟道:『諸軍官有何罪狀?瓊亦自想無他,呂統制乃無端誣人,奏白朝廷,令人不解。』

祉聞聲欲走,被瓊搶上數步,將祉握住兩手,且喝令左右縛祉。張璟看不過去曰:『凡事總可妥商,奈何擅執命官?』

瓊厲聲道:『朝廷如此糊塗,我還要在此何為?汝等欲死中求生,快隨我投劉豫去!』

璟叱道:『你降劉豫,便是叛賊!』

統制劉永衡,及兵馬鈐轄喬仲福等,大呼道:『叛臣賊子,人人得誅,我等應為國討賊。』

言未畢,瓊已拔劍出鞘,指令軍士來殺張璟等人。張璟、劉永衡、喬仲福也拔劍奮鬥,畢竟寡不敵眾,鬥了片刻,三人相繼畢命。不愧為忠。瓊遂率全軍四萬人,挾着呂祉,北趨至淮。祉抗聲語瓊道:『劉豫逆賊,我豈可往見?』

瓊眾牽祉前行,祉怒罵道:『叛奴!我死就死,不願北渡。』

瓊尚不欲殺祉,祉又大聲諭眾道:『劉豫逆臣,何人不曉?爾軍中豈無英雄,乃願隨酈瓊去麼?』

眾頗感動,有千餘人環立不行。瓊恐搖動軍心,竟用刀刺殺呂祉,策馬先渡,竟投劉豫去了。祉死後,地上遺落括發帛,有人拾得,歸至吳中,交付祉妻吳氏。吳氏向西慟哭一番,竟持帛自縊。小子有詩嘆道:

寧死江頭不渡淮,報君甘擲罪臣骸!

原心略跡應堪恕,難得閨魂亦與偕。

張浚聞呂祉被害,方悔不信岳飛,致有此變,乃引咎自劾。究竟高宗是否允准,待小子下回陳明。


【後評】

將相和則士心附,此古今不易之至言。趙鼎、張浚為左右相,鼎居內,實握相權,浚居外,相而兼將者也。觀劉豫之分道入寇,而鼎、浚二人,內外同心,因得奏績,此非將相二人和衷之效乎?厥後以呂祉之讒間,即至成隙,鼎固失之,而浚亦未為得也。高宗因父母之喪,復欲議和,浚請舉哀北向,誓報國讎,其志可嘉。

劉光世軍無紀律,遇敵不前,罷之亦非過甚。惟必欲重用呂祉,及擢王德統淮西軍,良言不用,反且遷怒,何其昧於知人,愚而自用若此。酈瓊謀叛,呂祉遇害,祉雖不失為忠,然激變之咎,祉實階之,而浚亦與有過焉。要之私心一起,無事可成,鼎與浚為宋良臣,猶蹈此失,此宋之所以終南也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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