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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四十六回 寵妾廢妻皇綱倒置 崇邪黜正黨獄迭興 之二

宋史演義作者:蔡東藩發佈:福哥

2020-6-16 04:36

至大忠去後,即密唆侍御史來之邵,及三省長官,奏稱:『司馬光叛道逆理,典刑未及,為鬼所誅,獨呂大防、劉摯等,罪與光同,尚存人世。朝廷雖嘗懲責,尚屬罰不稱愆,生死異置,恐無以示後世。』

乃復貶大防為舒州團練副使,安置循州,劉摯為鼎州團練副使,安置新州,蘇轍為化州別駕,安置雷州,梁燾為雷州別駕,安置化州,范純仁為武安軍節度副使,安置永州,劉奉世為光祿少卿,安置柳州,韓維落職致仕,再貶均州安置,王覿謫通州,韓川謫隨州,孫升謫峽州,呂陶謫衡州,范純禮謫蔡州,趙君錫謫亳州,馬默謫單州,顧臨謫饒州,范純粹謫均州,孔武仲謫池州,王欽臣謫信州,呂希哲謫和州,呂希純謫金州,呂希績謫光州,姚緬謫衢州,胡安詩謫連州,秦觀謫橫州,王汾落職致仕,孔平仲落職知衡州,張耒、晁補之、賈易並貶為監當官,朱光庭、孫覺、趙卨、李之純、李周均追奪官秩,嗣復追貶孔文仲、李周為別駕。

這道詔命,系是中書舍人葉濤主稿,文極醜詆,中外切齒。

那章惇、蔡京等,才把元祐諸臣,一網打盡,無論洛黨、蜀黨、朔黨,貶竄得一個不留,大宋朝上,只剩得一班魑魅魍魎了。君子尚能容小人,小人斷不能容君子,於此可見。

先是左司諫張商英,曾有一篇激怒君相的奏牘,內言:『陛下無忘元祐時,章惇無忘汝州時,安燾無忘許州時,李清臣、曾布無忘河陽時。』

為這數語,遂令哲宗決黜舊臣,章惇等誓復舊怨,遂興起這番大獄。韓維子上書陳訴,略言:『父維執政時,嘗與司馬光未合,懇請恩赦!』得旨免行。

純仁子亦欲援例,擬追述前時役法,父言與光議不同,可舉此乞免。純仁搖首道:『我緣君實薦引,得致宰相,從前同朝論事,宗旨不合,乃是為公不為私,今復再行提及,且變做為私不為公。與其有愧而生,寧可無愧而死?』隨命整裝就道,怡然啟行。僚友或說他好名,純仁道:『我年將七十,兩目失明,難道甘心遠竄麼?不過愛君本心,有懷未盡,若欲避好名的微嫌,反恐背叛朝廷,轉增罪戾呢。』忠臣信友,可謂完人。諸子因純仁年老,多願隨侍,途次冒犯風霜,輒怨詈章惇,純仁必喝令住口。一日,舟行江中,遇風被覆,幸灘水尚淺,不致溺死。純仁衣履盡濕,旁顧諸子道:『這難道是章惇所使麼?君子素患難,行乎患難,何必怨天尤人。』純仁可與言道。既至永州,仍夷然自若,無戚戚容,以此尚得保全。

呂大防病歿途中。梁燾至化州,劉摯至新州,均因憂勞成疾,相繼謝世。

張商英又劾文彥博背國負恩,朋附司馬光,因降為太子少保。及詔命到家,彥博亦已得病,旋即身逝,年九十二歲。彥博居洛,嘗與司馬光、富弼等十三人,仿白居易九老會故事,置酒賦詩,築堂繪像,號為洛陽耆英會,迄今留為佳話。徽宗初追復太師,賜諡忠烈。

會哲宗授曾布知樞密院事,林希同知院事,許將為中書侍郎,蔡卞、黃履為尚書左右丞,卞與惇同肆羅織,尚欲舉漢、唐故事,請戮元祐黨人。兇險之至。哲宗詢及許將,將對道:『漢、唐二代,原有此事,但本朝列祖列宗,從未妄戮大臣,所以治道昭彰,遠過漢、唐哩。』許將亦奸黨之一,但尚有良心。

哲宗點首道:『朕意原亦如此。』

將即趨退。

章惇更議遣呂升卿、董必等察訪嶺南,將盡殺流人。哲宗召惇入朝,面諭道:『朕遵祖宗遺志,未嘗殺戮大臣,卿毋為已甚!』

惇雖唯唯應命,心中很是不快,暗中致書邢恕,令他設法誣陷。恕在中山,得書後,設席置酒,招高遵裕子士京入飲,酒過數巡,乃私問道:『君知元祐年間,獨不與先公推恩否?』

士京答言未知。

恕又問道:『我記得君有兄弟,目今尚在否?』

士京答稱有兄士充,現已去世。

恕又道:『可惜!可惜!』

士京驚問何事?

恕便道:『今上初立時,王珪為相,他本意欲立徐王,曾遣令兄士充,來問先公。先公叱退士充,珪計不行,所以得立今上。』一派鬼話。

士京又答言未知。

恕復道:『令兄已歿,只有君可作證,我有事需君,君肯相從,轉眼間可得高官厚祿,但事前切勿告人!』

士京莫名其妙,但聞高官厚祿四字,不禁眉飛色舞,當即答稱如命。飲畢,歡謝而別。恕即復書章惇,謂已安排妥當。惇即召恕入京,三遷至御史中丞。恕遂誣奏司馬光、范祖禹等,曾指斥乘輿,又令王珪為高士京作奏,述先臣遵裕臨死,曾密囑諸子,有叱退士充,乃立今上等事。再嗾使給事中葉祖洽,上言冊立陛下時,王珪嘗有異言。三面夾攻,不由哲宗不信,遂追貶王珪為萬安軍司戶,贈遵裕秦國軍節度使。

自是天怒人怨,交迫而至。太原地震,壞廬舍數千戶,太白星晝見數次,火星入輿鬼,太史奏稱賊在君側。哲宗召太史入問,賊主何人?太史答道:『讒慝奸邪,皆足為賊,願陛下親近正人,修德格天!』此語頗為善諫,可惜未表姓名。

哲宗乃避殿減膳,下詔修省。何不黜逐奸黨?紹聖五年元日,免朝賀禮。章惇、蔡京恐哲宗另行變計,又想出一條奇謀,盅惑君心。小人入朝,無非盅君。

看官道是何事?乃是咸陽縣民段義,忽得了一方玉印,鐫有『受命於天,既壽永昌』八字,呈報地方長官。官吏稱是秦璽,遣使齎京,詔令蔡京等驗辨。

看官聽着!這璽來歷,明明是蔡京等授意秦吏,現造出來,此時教他考驗,如何說是不真?且附上一篇賀表,稱作天人相應,古寶呈祥。哲宗大喜,命定此璽名稱,號為天授傳國受命寶。擇日御大慶殿受璽,行朝會禮。仿佛兒戲。並召段義入京,賜絹二百匹,授右班殿直,驟然升官發財,未知段義交什麼運?一面頒詔改元,以紹聖五年為元符元年,特赦罪犯,惟元祐黨人不赦,且反逮文彥博子及甫下獄,錮劉摯、梁燾子孫於嶺南,勒停王岩叟諸子官職,當時稱為同文館獄。

原來文彥博有八子,皆歷要官,第六子名及甫,嘗入值史館。因與邢恕友善,為劉摯所劾,出調外任。時呂大防、韓忠彥等尚秉國政,及甫遷怨輔臣,曾致書邢恕,有『司馬昭之心,路人皆知,又濟以粉昆,可為寒心』等語。司馬昭隱指大防,粉昆隱指忠彥,忠彥弟嘉彥,曾尚淑壽公主,英宗第三女。俗號駙馬為粉侯,因稱忠彥為粉昆。恕曾將及甫書,示確弟碩,至是恕令確子渭上書,訟摯等陷害父確,陰謀不軌,謀危宗社,引及甫書為證。乃置獄同文館,逮問及甫,令蔡京訊問,佐以諫議大夫安惇。安惇本迎合章、蔡,因得此位,遂潛告及甫,令誣供劉摯、王岩叟、梁燾等人。及甫如言對簿,詭稱:『乃父在日,嘗稱摯為司馬昭,王岩叟面白,乃稱為粉,梁燾字況之,況字右旁從兄,乃稱為昆。』

京、惇因據供上陳,遂言:『摯等大逆不道,死有餘辜,不治無以治天下。』

哲宗問道:『元祐諸臣,果如是麼?』

京、惇齊聲道:『誠有是心,不過反形未著。』含血噴人。

乃詔錮摯、燾子孫,削岩叟諸子官。及甫系獄數日,竟得釋放,進安惇為御史中丞,蔡京只調任翰林學士承旨。京與卞系是兄弟,卞已任尚書左丞,由曾布密白哲宗,兄弟不應同升,因止轉官階,不得輔政。嗣被京探悉,引為深恨,遂與布有隙,格外諂附章惇。惇怨范祖禹、劉安世尤深,特囑京上章申劾,竟將祖禹再竄化州,安世再竄梅州。嗣惇又擢王豪為轉運判官使,令暗殺安世。豪立即就道,距梅州約三十裏,嘔血而死,安世乃得免。祖禹竟病歿貶所。惇又與蔡卞、邢恕定謀,擬將元祐變政,歸罪到宣仁太后身上,竟欲做出滅倫害理的大事來。小子有詩嘆道:

賊臣當國敢無天,信口誣人禍眾賢。

不信奸邪如此惡,且連聖母上彈箋。

欲知章惇等如何畫策,俟至下回敘明。


【後評】

章惇乃第一國賊,蔡卞等特其爪牙耳。惇不入相,則奸黨何由而進?冤獄何由而興?人謂劉婕妤意圖奪嫡,乃有孟後之廢,吾謂婕妤何能廢后?廢后者非他,賊惇是也。人謂紹述之議,創自楊畏、李清臣,由紹述而罪元祐諸臣,乃有鈎黨之禍,吾謂楊畏、李清臣,何能盡逐元祐諸臣?逐元祐諸臣者非他,賊惇是也。廢后不足,盡黜諸賢,妨賢不足,且欲上誣宣仁,是可忍,孰不可忍乎?嗚呼章惇,陰賊險狠,較莽、操為尤甚,欲窮其罪,蓋幾罄竹難書矣。故讀此回而不發指者,吾謂其亦無人心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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