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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三十五回 神宗誤用王安石 種諤誘降嵬名山 之二

宋史演義作者:蔡東藩發布:福哥

2020-6-16 04:36

師中,楚邱人,父名緯,曾為涇原都監。師中少識邊情,及長,舉進士,知洛川縣,後調任敷政縣,益知邊務。神宗嗣位,遷知鳳翔府,適青澗守將種諤,收復綏州,師中謂種諤輕開邊釁,諸朝廷慎重。果然夏主諒祚,誘殺知保安軍楊定等,幾乎宋夏又復交兵。虧得故相韓琦,奉命經略陝西,才得支持危局。從李師中折入夏事,又是一種筆墨。

這事說來話長,待小子敘明原委,方得一目了然。為下半回主腦。

種諤復綏州,尚是治平四年事,本書上文敘王安石,已至熙寧元年,此處系是回溯,不得不從李師中折入,且從前宋夏交涉,亦可藉此補敘。

先是夏主諒祚,奉冊為夏王,宋庭歲賜如常,諒祚亦修貢如故。接應三十一回。英宗入承帝位,夏使吳宗來賀,宗出言不遜,有詔令諒祚罪宗。諒祚不肯奉詔,反於治平三年,寇掠秦、鳳、涇原一帶,直薄大順城。環、慶經略使蔡挺,率蕃官趙明等,往援大順,諒祚衷銀甲,戴氈帽,親自督戰,挺遣弓弩手整列壕外,更迭發矢,夏兵前列多傷,諒祚亦身中流矢,率眾遁去,轉寇柔遠。

挺又使副總管張玉,領三千人夜襲敵營,夏兵驚潰,退屯金湯,會宋廷頒發賜夏歲幣,知延州陸詵留幣不與,飛章上奏道:『朝廷素事姑息,所以狡虜生心,敢爾狂悖,今若再賜歲幣,是益令玩視,愈褻國威,請降旨詰責虜主,待他謝罪,再行給幣未遲。』

英宗轉問韓琦,琦本主張問罪,當然贊成陸議,乃飭陸移牒宥州,詰問諒祚。諒祚連遭敗仗,已經奪氣,並因理屈詞窮,無可解免,只得遣使謝罪,諉言咎由邊吏,應按罪加誅云云。是書上達,已值英宗賓天,神宗踐阼,當有新詔一道,齎付諒祚,詔曰:

朕以夏國累歲以來,數興兵甲,侵犯邊陲,驚擾人民,誘迫熟戶,去秋復直寇大順,圍迫城寨,焚燒村落,抗敵官軍,邊奏累聞,人情共憤。群臣皆謂夏國已違誓詔,請行拒絕,先皇帝務存含恕,且詰端由,庶觀逆順之情,以決眾多之論。逮此遜章之稟命,已悲仙馭之上賓,朕纂極雲初,包荒在念,仰循先志,俯諒乃誠。既自省於前辜,復願堅於眾好。苟奏封所敘,忠信無渝,則恩禮所加,歲時如舊。安民保福,不亦休哉!特諭爾夏主知之!

諒祚得詔,又遣人到宋,慶弔兼行。到了冬季,夏綏州監軍蒐名山弟夷山,向青澗城求降。青澗城守將系種世衡子,就是種諤,也算世襲。諤受降後,即令夷山作書,招致乃兄,並特贈金盂一枚。適名山外出,有名山親吏李文喜接得金盂,喜出望外,便與去使密定計策,令宋兵潛襲營帳,不怕名山不降,且乘勢可得綏州。

去使返報種諤,諤即密奏宋廷,一面通報延州知州陸詵。詵卻謂虜眾來降,真偽難測,也奏請戒諤妄動。神宗命轉運使薛向,會同陸詵,詢明種諤受降虛實,再定機宜。向與詵乃召諤問狀,詵始終反對諤議,獨向恰有意贊成。兩下協定招撫三策,由向主稿,遣幕府張穆之入奏。穆之暗受向囑,既至闕下,面陳諤議可成。

看官!試想神宗是好大喜功,聽了張穆之一番奏對,遂以為有機可乘,樂得興兵略地。且疑陸詵不肯協力,從中掣肘,竟將他調徙秦鳳,專任向、諤,規復綏州。哪知這種諤還要性急,不待朝命頒到,已起兵潛入綏州,圍住名山營帳。名山毫不預防,突然遭圍,自然腳忙手亂,當由親吏李文喜,導入夷山,同勸名山降宋。

名山無可奈何,只好舉眾出降,共計首領三百人,戶一萬五千,兵萬名,一概就撫,由諤督兵築城,繕固守備。夏人來爭,被諤發兵邀擊,殺退夏眾,遂復綏州。綏州久已陷沒,規復未始非策,但不在諒祚寇邊之先,而在諒祚謝罪以後,未免自失信用耳。

陸詵以詔命未至,諤即擅自興師,擬遣吏逮治,可巧穆之西還,傳詔徙詵,詵乃嘆息而去。

夏主諒祚,聞綏州失守,欲發兵入寇,部目李崇貴、韓道善兩人,入帳獻策道:『大王如欲用兵,恐勝負難料,不如另用他計。』

諒祚問用何策,李崇貴道:『前宋使楊定到來,曾許歸我沿邊熟戶,我曾送他金銀寶物,他受了我的饋贈,卻未聞遵約,反聽種諤襲奪綏州,真是可恨!我不若誘他會議,殺死了他,就占領了保安,作為根據,然後進可戰,退可守,不患不勝。』

諒祚大喜道:『果然好計,就照此行罷!』

原來楊定曾出使夏國,見了諒祚,跪拜稱臣。諒祚畀他金銀,及寶劍一口,寶鏡一具,定即許歸沿邊熟番。及定還,將金銀匿住,只把劍鏡獻上,且言諒祚可刺狀,神宗信為真言,竟擢定知保安軍。自諒祚用計誘定,即遣韓道善齎書往請,約定會議。定竟冒冒失失的,前去赴會,一到會場,未見諒祚,即由李崇貴責他爽約。定尚未及答,已被崇貴呼出伏兵,亂刀齊下,將定剁成肉泥。該死!該死!隨即入攻保安,大肆劫掠。警報迭達汴都,神宗不免自悔。巧值李師中奏牘亦到,歸咎種諤,朝議隨聲附和,竟欲誅諤棄綏。前時不聞諫阻,至此又如此畏縮,宋廷可謂無人。

神宗未肯遽允,當命陝西宣撫使郭逵,移鎮鄜、延,就近酌奪。接應前回。逵用屬吏趙卨議,卨讀如歇。奏陳機宜,大致說是:『虜殺王官,應加聲討,若反誅諤棄綏,成何國體?且名山舉族來歸,如何處置?言之甚是。一面貽書輔臣,請保守綏州,借張兵勢,規度大理河川,擇要設堡,畫地三十里,安置降人,方為上計。』

朝議仍然未決,乃調韓琦判永興軍,經略陝西。琦臨行,曾言綏不當取,及既抵任所,復奏稱綏不可棄。樞府駁他前後矛盾,令再明白復陳,琦遂復奏道:『臣前言綏不當取,是就理論上立言,今言綏不可棄,是就時勢上立言。現在邊釁已開,無理可喻,只有就勢論勢。保存綏州,秣兵厲馬,與他對待,俾他不敢小覷,方能易戰為和。』練達之言。

奏既上,言官尚交論種諤,有旨將諤貶官,謫置隨州。會郭逵詗知誘殺楊定,系李崇貴、韓道善主謀,遂傳檄諒祚,索取罪人。湊巧諒祚得病,更聞韓琦鎮邊,料知不能反抗,只得執住李、韓二人,獻與郭逵。未幾,諒祚病死,子秉常嗣立,遣臣薛宗道等赴宋告哀。神宗問殺楊定事,宗道謂:『李、韓二犯,已執送邊鎮,不日可到。』

果然隔了一宵,由郭逵將李、韓二人,檻送闕下。神宗親自廷訊,李崇貴直陳顛末,神宗不禁嘆息道:『照此說來,楊定納賄賣地,罪不容誅,但你等何妨徑自陳請,由朕明正典刑,今乃擅加誘殺,藐我上國,難道得稱無罪麼?』

崇貴等乃叩首伏罪。神宗特赦崇貴等死刑,追削楊定官爵,籍沒田宅。另遣使臣劉航,冊秉常為夏國王。小子有詩詠韓魏公道:

入定皇綱出耀威,如公誰不仰豐徽?

三朝政績昭然在,中外都憑只手揮。

夏事暫作結束,小子又要敘那王安石了。看官少待,且看下回。


【後評】

上有急功近名之主,斯下有矯情立異之臣。如神宗之於王安石是已。神宗第欲為唐太宗,而安石進之以堯、舜,神宗目安石為諸葛、魏徵,而安石竟以皋、夔、稷、契自況。試思急功近名之主,其有不為所惑乎?當時除吳奎、張方平、蘇洵外,如李師中者,嘗謂其必亂天下。夫師中亦一誇誕士,史稱其好為大言,以致不容於時,吾謂大言者必未足副實,即如綏州之役,彼第歸咎種諤,而於善後事宜,毫不提及,是殆亦責人有餘,而責己不足者。賴韓琦坐鎮,郭逵為輔,夏事始得就緒耳。吾以是嘆韓魏公之不可及也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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